《紅樓夢》第40回起個名字叫做「金鴛鴦三宣牙牌令」，據周汝昌先生研究是一回極其重要的書，因為擅長「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的曹雪芹素來是將後頭的故事先在前邊透露一二，然後真到了那事情發生的時候，讀者也就不會感覺突兀了，而且印象會更加深刻，只是他這樣縝密的設計卻被乾隆時期恐怖的wen字yu給破壞了，後來的故事盡數被印隱匿起來，至於銷毀？我是固執的覺得不會，但是到底被藏在哪裡了？沒有人知道，也沒準哪一天就出現了，但是也已經沒有多少人有興趣了，現在，喜愛《紅樓夢》的人能有多少呢？我就聽見好些人說過這樣的話：「哎呀，你怎麼那麼喜歡《紅樓夢》呀？我是連第一回第一頁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說整部小說了。」對於這樣的話，我也不能夠說什麼，惟有笑笑。人各有喜好，不是嚜？當然，我喜歡《紅樓夢》也是單純的喜歡，從來沒有想到研究的高度，所以寫了那麼些文章，也是喜愛而已，加上每一次重讀，多少總會與從前有一點不一樣的理解就有寫一點字的衝動，就好像這一次讀到劉姥姥二進榮國府，大家在大觀園裡吃飯行令，以前也讀了好些遍，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寫什麼，今次讀，卻想要囉嗦幾句了。

其實，也是因為想起來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奪目紅》一書中有幾篇關於這一次牙牌令的文章讓我印象比較深，還有一層，對於中國的牙牌令，我是完全沒有概念，不得不先上網查一下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酒令：「『牙牌』，即『宣和牌』，也稱『天九』牌、『牌九』，據說是宋朝宣和年間所創設的賭具，故稱『宣和牌』，民間通常稱為『牙牌』。在周定一主編的《紅樓夢語言詞典》中，牙牌的具體解釋為：『共有牌三十二張，點、色組合共二十一種。其中天、地、人、和，及三種長牌（長二、長三、長五）和四種短牌（么五、么六、siliu、五六）均各兩張，其餘十種皆一張。每張牌由上下兩部分的點數組成，最小為一，最大為六。一點、四點為紅色，其餘點數或為綠色，或紅綠兩色相配組成。』」那麼到了《紅樓夢》裡，曹雪芹又是怎麼寫這個「牙牌令」的呢？————

「如今我說骨牌副兒，從老太太起，順領說下去，至劉姥姥止。比如我說一副兒，將這三張牌拆開，先說頭一張，次說第二張，再說第三張，說完了，合成這一副兒的名字。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叶韻。錯了的罰一杯。」

鴛鴦作令官是賈府裡眾所周知的，——賈母需要她提著才能盡興。可不是嘛，行令須得要贏了才能盡興，否則只怕是不高興，甚至行了一肚子的惱火，在中國的酒席上，多少因為行令引發的不快，大打出手也常見，將原本的熱鬧搞到雞飛狗跳。輸不起的人總是到處都有，而且男女都有，也是叫人哭笑不得。當然，《紅樓夢》裡的酒令卻行得雅俗共賞，叫人看了歡喜不已，更是在心裡生出來一份念頭：什麼時候也要行一次牙牌令方才好。卻不過是一份念想罷了，如今牙牌令得那些個道具可還有嚜？縱然有，也不會是在這萬里之外的地方了。

周汝昌先生說「金鴛鴦三宣牙牌令」是一回十分重要的書，而絕不僅僅是普通讀者看到的熱鬧、取樂。我是不大會往深處想，我不過是對其中三兩個姑娘行的令有三分興趣，——黛玉、湘雲、寶釵，她們三個，按照紅學家們對研究，是男主角賈寶玉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個女性，那麼，再說到「草蛇灰線，在千里之外」，曹雪芹是否在這三個人的牙牌令裡藏了什麼更深一層的意思呢？就好像打啞謎？我不知道，且先看她們三個的令罷，按照小說中她們三個的順序一一錄來。

湘雲：「鴛鴦又道：『有了一副，左邊長幺兩點明。』湘雲道：『雙懸日月照乾坤。』鴛鴦道：『右邊長幺滿地明。』湘雲道：『閒花落地聽無聲。』鴛鴦道：『中間還得幺四來。』湘雲道：『日邊紅杏倚雲栽。』鴛鴦道：『湊成櫻桃九點熟。』湘雲道：『禦園卻被鳥銜出。』」

寶釵：「鴛鴦道：『有了一副，左邊是長三。』寶釵道：『雙雙燕子語梁間。』鴛鴦道：『右邊是三長。』寶釵道：『水荇牽風翠帶長。』鴛鴦道：『當中三六九點在。』寶釵道：『三山半落青天外。』鴛鴦道：『湊成鐵鎖練孤舟。』寶釵道：『處處風波處處愁。』」

黛玉：「鴛鴦道：『左邊一個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鴛鴦道：『中間迤令伾巍！击煊竦溃骸杭喆耙矝]有紅娘報。』鴛鴦道：『剩了二六八點齊。』黛玉道：『雙蟾玉座引朝儀。』鴛鴦道：『湊成籃子好採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藥花。』」黛玉的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引來了薛寶釵對她的一番教導，當然這不是這次要說的。

我因為不懂牙牌令，除了覺得她們的韻葉的好，自然看不出其他的什麼，看了周汝昌先生的文章，才知道了這些令有什麼「爆子」、「巧兒」的分別。黛釵湘三個人的牙牌，黛玉的「巧兒」，寶釵與湘雲的都是「爆子」，但是這兩個「爆子」完全不同，——寶釵的全部是綠色，湘雲則全部是紅色，黛玉的顏色是綠中有紅，象徵籃中有花，黛玉原是「風露清愁」的芙蓉花，也是合了她，卻是有一點楚楚可憐的薄命似的。不過，看了這樣的顏色分配，倒又叫我來了一點好奇：薛寶釵完全是綠色，那麼她就應該不是賈寶玉喜愛的了，賈寶玉愛的是「紅」，這個是從襲人嘴巴裡明白的告訴出來的：「還有更要緊的一件，再不許吃人家嘴巴上的胭脂了，與那愛紅的毛病兒。」襲人心裡，賈寶玉「愛紅」是個毛病，而且還是蠻大的毛病，是一定要改的，如果不改，她就要離開他回家去。薛寶釵卻是全綠的，所以她怎麼會是賈寶玉喜歡的呢？雖然說「怡紅快綠」的怡紅院裡有芭蕉海棠，到底綠色不敵紅色。

史湘雲倒是完全的紅色，除了她的性格開朗，可是還有其他的意思？89回以後的故事沒有了，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草蛇灰線是怎麼樣的，或許是有令人驚訝的故事罷？就好像張愛玲《紅樓夢魘》的「五詳紅樓夢」，整整一篇，大多在詳解史湘雲的後來，當然，她是有她的根據的罷？但是史湘雲的結局到底怎樣？是否她的滿紅是她與賈寶玉的未來結合的埋伏？我是不知道。但是《紅樓夢》一書，「紅」是核心，如此想來，史湘雲是極其重要的角色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而非很多人認為的那麼無足輕重。當然，我也不會覺得周汝昌先生那麽樣拔高史湘雲到與林黛玉薛寶釵齊肩甚至超越她們的程度有多叫人信服，畢竟，前80回，史湘雲一定不是女主角，雖然她也是作者濃墨重彩寫的非常非常主要的角色。

牙牌令，玩得很快樂，也是整部小說中的一個高潮故事，但是故事中的故事或許更加令人想像罷？遺憾的是，無法想像的出，到底又給了紅學的探佚派線索和證據，——曹雪芹寫小說沒有一筆閒筆，不是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