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我们就决定到时候是要陪产的。
36周加三天的时候,午睡起来刚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水,发现破水了。提前20多天,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偏巧我独自在家。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畅畅爸,他在驾校学车。第二个电话打给了120,人家告诉我没车,我躺在床上,把所有可能来送我去医院的人过了一遍,想找人开着我家的车送我去医院,后来一想,在周一晚高峰让谁来做这事儿都不如救护车靠谱,于是又打了999。
在一个生育高峰时期,去医院不到十分钟竟然就有了床位,我不得不感叹运气好,平生第一次住院,隐隐的疼痛,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医生检查后说只开了半指,需要打催产针,畅畅爸被揪回来签了字,他似乎被上面的各种条条款款吓着了,签完字后在我床边坐了半天,很壮烈的样子。很快医生把配好的药推到病房门口,她心血来潮地说:“要不再检查一次吧”,结果是,已经开两指了,直接去待产室。
畅畅爸在护士的指挥下用一辆轮椅把我推进了待产室,我刚走到门口就被吓一跳:一间巨大的屋子,依次放了六张床,我和另外一个人是加床,等我进去后,医生拿走了手机之类的东西,并且让畅畅爸出去等,我叫喊着:“我申请了陪产”!护士看了我一眼,没理我。
登时,我就后悔怎么没去个私立医院,当时我们在选择医院的时候综合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妇产医院有能力处理一些突发情况,而私立医院属于服务导向型的。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再次体会到公立医院的公共性。
一屋子孕妇,毫无遮拦地躺在床上,几个小护士旁若无人地聊天,其中有一个还在背什么护士资格考试的题目,我心里那一阵恨啊!此时方才明白,疼,永远只能是由自己承担的事情。
我很快明白为什么这个阶段不让家属进来了,屋里有别人的老婆嘛!生育高峰期,八个人一屋,我开始大呼小叫,并且对护士的恫吓置若罔闻,临床的孕妇似乎找到了一个伴儿,于是和我此起彼伏地叫唤,最后,她的胎心降到很低,被拉出去做剖宫产了。
苦捱到开六指,医生让我进产房,我以为这无痛没做,陪产也没戏了呢,等我进到产房——怎么进的,有多远,我一概想不起来了,这五分钟在我生命中是空白的。畅畅爸换了一身衣服,穿得跟医生一样地站在那儿,我都差点笑出声来了。
交待完几句后,她们又走了,畅畅爸想转移我注意力,说:“大夫说了,你很勇敢”,我心里想:“什么呀,估计是护士觉得我大喊大叫影响了别人,赶紧腾出一个单间让我进去”。
屋子里莫名其妙地响起了佛教音乐,畅畅爸开始给我讲笑话,我实在是没这个忍痛大笑的素质,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袭来,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松散••••••我捏着畅畅爸的手,那感觉就好像跌下深渊时终于抓到悬崖边的一棵树。
医生间或进来看看,我已经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一次又一次地检查,中途,畅畅爸给我喂水,吃巧克力,味同嚼蜡。终于医生进来,让畅畅爸帮忙把产床升起来,我闭上眼睛,听得一阵噼里啪啦,自己腾云驾雾般被升了起来。
接下来,大夫指挥我用力,我完全没记住她说了什么,倒是畅畅爸在我耳边提醒:“用力均匀,一、二••••••”如此往复了一阵,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一架没有思想的机器,不得不承认,这个阶段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但似乎比前一阵的痛感减轻许多。
我还在傻使劲儿,畅畅爸对我说:“不用用力了,宝宝已经出来了”,他站在我身后,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也许很多人担心陪产会留下心理阴影,就是担心看到很血腥的场面,实践证明,你要站前面,大夫还嫌碍事呢,精神鼓励一下,靠边站后面嘛!
我始终没看见孩子,也没听见孩子哭,畅畅爸也没去管孩子,这下倒让我紧张起来,我第一句话是:“大夫,为什么孩子不哭”?长久以来,被各种文艺作品熏陶地所有人都认为孩子呱呱坠地时得涨红脸大哭一场,医生的回答很简练:“没让哭呢”。
我依然看不清她在台子上忙乎什么,畅畅爸也没有近前去看,估计大夫不让看,似乎在国外,是需要爸爸同大夫一起剪断脐带的,估计大夫是怕这吓得半死的爸爸们一剪子伤了孩子,都没敢让他们做这个。
我听着还没动静,就又问了一句:“大夫,孩子健康吗”?大夫答非所问地说:“挺漂亮,卷头发,双眼皮儿”,我权当她是安慰,没往心里去。
终于她收拾完了,抱过来让我自己看是男孩儿女孩儿——我依然没看见孩子的脸,又过了一阵儿,她把孩子抱过来放我身上,让孩子吸奶,这大夫还没让我看见孩子,畅畅爸灵机一动,趁大夫出门拿东西时,偷偷用手机拍下一张照片,我这才看见畅畅长什么样,当时我有一个这样的念头:只要看一眼,我就能从一堆孩子中间把畅畅找出来。
护士离开了,畅畅趴在我身上吃奶,我和畅畅爸说话,他说:“你把我捏疼了”。我说:“我觉得我涅槃了”。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双手的手掌边缘都已经迸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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