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实之下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
大多数情况下,杨亚洲是平和的,但这并不表明他“一平到底”,他常常用一系列的平静孕育一个爆发,这种爆发可以通过人物来表现,也可以通过镜头来表现。
印象比较深的几个例子是,《美丽的大脚》中,西部干旱地区的小孩们,正在上课,忽然听见天上的隆隆雷声,孩子们停下手里的功课,飞奔出教室,迅速冲到窗台上,拿起各式各样的饭盒和杯子,跑到空地里打算接雨水,然而,雷声过后,天空依然晴朗如洗,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摇臂拉出来的大全景,画面中只能见到黄土地上,孩子们渺小的身影。整整这一场戏,没有一句台词,除了最后一个镜头外,其他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镜头,而这些普通镜头的堆积,就是为了最后那个全景的大爆发。《泥鳅也是鱼》里面,一群民工洗澡的镜头也是类似的例子。
至于用人物情绪积淀酝酿爆发,更是杨亚洲最擅长的事情了,尤其是在电视剧中。
《家有九凤》中,下雪的除夕,从北大荒回来的七凤进屋的那场戏就是这样,先是在情节上铺垫,七凤已经八年没有回家了,一大家子人吃着饺子,老太太还在念叨着加上七凤,一家就齐全了,接下来就是透过门楼拍的一个走进来的人影,再往下是跟拍这个人走进屋的背影,很长的一个镜头,留足了空间,也引起了观众足够的重视,终于镜头到了人物正面的大特写,原来这就是回家的七凤!按照一般的路数,这个时候,应该是七凤跑进家门,和他们相认,一番痛哭,嘘寒问暖了事,但杨亚洲没有这么做。
他让七凤停住脚步,站在院子里,默默流泪,屋里的人在老太太的带领下,慢慢从屋里走出来,老太太和七凤相拥而泣——此处依然没有台词,就在观众愣神的时候,老太太石破天惊地一声大哭,演员集聚的情绪瞬间释放,观众也长舒一口气。更让人觉得是神来之笔的是,带着老太太的哭腔,一个黑场过后,竟然还有一个空镜头,雪依然在下,渐渐没住了七凤的两件行李。如泣如诉,断断续续,如同人的情绪——大声哭过后,总还有几声抽泣,杨亚洲的细腻可见一斑。
用情绪来把握故事和画面的节奏,这正是杨亚洲擅长的,也是他的特色,在他的作品中,经常有衬着淡淡音乐,不断的黑起黑落,类似散文的恬淡,但无时无刻不鲜明带着浓烈的情感。
难得是杨亚洲平和的心态,他踏下心来把最平淡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
最近几年来,不少导演开始注重画面淡化故事,但效果不是很好,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的画面没有由一定情绪来统领,因此显得“无神”,拍得再绚烂也不过只是一些没有生命的画面,如果加上音乐,也顶多算是MTV。
“平民”导演的戏并不是给平民看的。
很多人把杨亚洲称为“平民导演”,这主要是指他关注的题材而言,其实他的目标观众并不是真正的平民,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杨亚洲的作品至少不适合在央视黄金时间播出,那种一天两集的播出模式十分不适合杨亚洲。记得《浪漫的事》曾经就在央视黄金段首播,但收视率并没有达到太高,原因很多,比如那个时间段的主要收视群就是所谓的“平民”,只有他们才能在晚上8点左右坐下来看电视,而他们对一些传奇故事似乎更感兴趣,哪怕是特别夸张的滑稽也能让他们感到愉快,杨亚洲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实在不符合他们的审美。
实际上,真正喜欢杨亚洲的人群,恐怕是所谓的“小资”,他们有时间慢慢感受某种情绪,也可以从影片的一些细节中体味人生,杨亚洲的关注点正好迎合他们的悲天悯人情怀,比如《泥鳅也是鱼》实际是触及到民工的性问题,《美丽的大脚》的主人公之一就是去西部支教的白领。
在杨亚洲作品里,都是一些类型化的人物,越是这样,其外延越大,能让人琢磨的空间就越大,这恐怕也是比较迎合“小资”们的心态的,至少很适合让他们在休息日,拿着碟片一口气看很多集。《空镜子》中的两姐妹就是两类不同人生观的女孩子,《浪漫的事》实际说的就是三种,或者说是包括老太太在内的四种婚姻状态,《家有九凤》更是说的不同历史下的人物命运,这些人本质上已经符号化,所以看看这些演员连名字都是最大众化的,《家有九凤》干脆就从大凤叫道了九凤,这简直就像排队后的报数。
单就杨亚洲的电视剧和电影来说,由于电影的空间相对比较小,所以在电影中无法进行充分的情绪铺垫,讲故事成为最主要的任务,虽然杨导最早的专业是电影导演,但电视剧给他展示的空间更大。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