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贾雨村这个人物,恐怕没有谁对他有好印象。不过这个人在一开始并不坏,反而身上有一些闪光之处。例如说他与甄士隐的君子之交,考中功名后的知恩图报。再例如他对甄士隐的丫鬟娇杏的一往情深,不离不弃。这个人人品虽不佳,但有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他不像其他的贪官污吏那样生活糜烂,个人的生活作风还是比较检点的。尽管他在仕途上几起几落,最后被削职为民,但感情生活却波澜不惊,可以说是书中为数不多的得到理想爱情的人物。
贾雨村的情史也是《红楼梦》这部以爱情为主线的小说里的第一个爱情故事。那还是在他在郁郁不得志的葫芦庙时期同当地乡绅甄士隐结识。结识这个人对贾雨村来说堪称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正是靠甄士隐的资助他才能够赴京赶考,并高中进士,踏入仕途。而且贾雨村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份美好的爱情,这就是他与甄士隐的丫鬟娇杏之间的情缘。
在《红楼梦》里丫鬟众多,有名字的就有近百个。在这些丫鬟里娇杏并不突出。但她却是第一个出场的,而且结局也是最好的。她和贾雨村之间的缘分纯系偶然。当时贾雨村还是一个穷书生。在中国的传统小说戏曲里,穷书生似乎是最能撞到桃花运的一个形象。比如说《牡丹亭》里的柳梦梅,《梁祝》里的梁山伯,《白蛇传》里的许仙等等。大概才子佳人式的小说总离不开才子,而才子越穷才越有味道。因为这是一个人最老实最单纯的一个时期。贾雨村就是在这个时期同丫鬟娇杏一见钟情。
娇杏者,侥幸也。何言侥幸呢?首先说大千世界,茫茫人海,她能够于偶然中遇到自己的意中人,此一侥幸也。而遇到的这个人后来飞黄腾达,也没有忘本,仍对她一往情深,此二侥幸也。而后因为正房去世,她又被扶正。以一个丫鬟的身份能够成为达官显贵的正房夫人,使他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这在那个讲求门阀的封建婚姻里几乎是个神话,此三侥幸也。而这些都得益于她彼时的两次回眸。
贾雨村在偶然中见到了丫鬟娇杏。对于娇杏的外貌,学芹先生未做细致描写,只用了:“仪容不俗,眉目清明”这八个字。甲戌本脂批写到:“八字足矣”。而后雪芹先生又写到:“虽无十分姿色,却亦有动人之处。”脂批对这种写法大家赞赏,认为“这便是真正情理之文。可笑近之小说中满纸“羞花闭月”等字。”雪芹先生下笔之简洁、干净,不落俗套,堪为作小说之人的宗师和典范。不仅是贾雨村看呆了,我们的读者也仿佛如见其人,这就是雪芹先生的文字功底使然。
那么娇杏眼中的贾雨村又是什么样呢?“那甄家丫鬟撷了花,方欲走时,猛抬头见窗内有人,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脂批认为贾雨村的容貌是“操莽遗容”。娇杏大概不知道曹操和王莽长得什么样,但这个小丫鬟很有见识,见贾雨村衣衫褴褛却仪容不凡便认定他并非久困之人,因此便回过头看了贾雨村两眼。正是这两次回顾,让贾雨村欣喜异常,两人这时真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佛家有句话:“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像贾雨村与娇杏的这段缘分,前世说不上回眸几万次了。不过那并不重要,只要今生的这两次就足矣了。有些红学爱好者出于一种固有的偏见,认为贾雨村是大坏蛋,所以他对于娇杏的感情也纯属虚伪滥情。此话其实不然。贾雨村当时的身份只是个落魄书生,而娇杏的身份也只是个小丫鬟。两个人之间可谓门当户对。所以贾雨村对娇杏有好感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更何况他此时并未变坏,对这段感情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而已。
贾雨村对娇杏一见钟情,但却隐藏在心底,只把这无释的情怀借一首五律表达出来。这也是书中人物所作的第一首诗:“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诗中所体现出的是一种功名未就的苦闷,最后一句说:“月亮如果有心助我,就先照到我心上人的绣楼上。”古人往往喜欢这样对月抒情,就和现代人喜欢唱“月亮代表我的心”,“都是月亮惹的祸”一样。从中也可以看出贾雨村并不是对娇杏有好感就大胆去追求,而是考虑到自己这时候是落魄之身,而且又要赶考,还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后来贾雨村能够考中,说不上同娇杏的结缘也是他奋发向上的动力。所以贾雨村对待爱情的态度还是极为严肃和理性的。
之后贾雨村高中进士,并当上了本地的县令踏入仕途。他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答谢甄士隐。此时甄士隐已经出走,贾雨村便留给甄家娘子二两银子,答应差人寻访她的女儿英莲。紧接着做的一件事就是迎娶娇杏,把娇杏收为二房。过去不是一夫一妻制,一个官老爷收一个小丫鬟当二房也司空见惯。不过后来的事情就比较传奇了:贾雨村的嫡妻病故,贾雨村把娇杏扶正。成就了一段“偶然一回顾,便为人上人”的佳话。此后贾雨村的位子如火箭般蹿升,但娇杏始终都是正印夫人,而且贾雨村也没有生出什么风流韵事来,可以说对娇杏还是忠贞的。
为什么贾雨村会如此厚待娇杏呢?那还是因为娇杏的两次回眸。人在落魄之时,对于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都会有一种感恩之心。甄士隐是在物质上拉了他一把,而娇杏则是从精神上给了他慰藉。一个穷小子本来是很难有机会被女孩爱上的。现在的女孩个顶个的现实,古代的女孩婚恋虽没有自主权,但显然也不会强到哪去。因此娇杏的两次回顾对他来说是个莫大的精神安慰。因此他娶娇杏既是对娇杏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是为回报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时她的“两顾之恩”。
但如果换一种思维方式,如果贾雨村没考中进士呢?如果贾雨村依旧是那个在破葫芦庙里卖字为生的穷小子呢?娇杏还会再正眼看他一眼吗?对于娇杏来说,她钟情于贾雨村是为自己买了一支潜力股,而最后这支潜力股也终于成为绩优股。这样她的终身才有了依靠。但如果这支潜力股最后变成了垃圾股,恐怕就是该甩的时候了。贾雨村也不会老着脸皮过来求亲。由此可见物质在爱情生活中的重要。也可以说物质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了物质是万万不能的。就比如说贾雨村当了官之后再娶娇杏就是水到渠成,否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贾雨村就是不想当这样的癞蛤蟆所以才用了一种很务实的方式处理这段感情。而现在的很多年轻人都以一种对待游戏的态度来对待爱情,这种对爱情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任,最终只能是害人害己。所以贾雨村对待爱情这种做法无疑也是值得现在的人们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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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红楼梦》中娇杏的饰演者张丽玲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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