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170）

       香菱成功的关键：遇上了小林老师（二）

                      作者　白坤峰

（内容见第四十八回  滥情人情误思游艺　慕雅女雅集苦吟诗）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有好老师而自己不配合也没有用，香菱是个用功的好学生，是个所有老师都赞赏的学生。只是宝钗不是教师，所以不太欣赏香菱的钻劲儿：

    香菱听了，默默的回来，越性连房也不入，只在池边树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抠土，……宝钗笑道：“这个人定要疯了！昨夜嘟嘟哝哝直闹到五更天才睡下，没一顿饭的工夫天就亮了，……忙忙碌碌梳了头就找颦儿去……”宝玉笑道：“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

    宝钗笑道：“你能够像她这苦心就好了，学什么有个不成的。”宝玉不答。

    宝玉其实很同情香菱的遭遇，宝玉认为女孩子应该都是钟灵毓秀的，香菱更应该是。宝钗惊诧于香菱的执着，但宝玉则认为理所应当，假如香菱不如此那才是令人吃惊呢。但宝钗摇摇头并嘲讽地对宝玉说：“傻孩子，刻苦学习本是男人的事情，假如你也像她一样用功，什么样的大学什么样的公务员考不上啊。”弄得个宝玉没话说了——鸡同鸭讲说不通，自己无鸡蛋可下无资格反驳。沉默是金。

    小林老师虽然循循善诱、热情关爱，但绝对是要求严格：作业退回，回家重写：

    ……黛玉道：“自然算难为她了，只是还不好。这一首过于穿凿（牵强）了，还得另作。”众人因要诗看时，只见作道：“非银非水映窗寒，试看晴空护玉盘。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柳条）露初干。只疑残粉涂金砌（讲究的台阶），恍若轻霜抹玉栏。梦醒西楼人迹绝，余容（残月）犹可隔帘看。”

    宝钗笑道：“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个‘色’字倒还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香菱自为这首妙绝，听如此说，自己扫了兴，不肯丢开手，……便自己走至阶前竹下闲步，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一时探春隔窗笑说道：“菱姑娘，你闲闲罢。”香菱怔怔答道：“‘闲’字是‘十五删’的，你错了韵了。”

    宝钗道：“可真是诗魔了。都是颦儿引的她！”（引，北方习语，逗、惹。下同）黛玉道：“圣人（孔子）说，‘诲人不倦’，她又来问我，我岂有不说之理。”

    看样子，黛玉一心向圣人看齐，宝钗一心向世俗看齐。

    林黛玉老师毫不留情给香菱同学指出：你这次走向了上回错误的反面，太造作，以词害意，中心思想很不明确，什么梅花飘香、柳条露干，什么像银粉涂抹了台阶、像白霜涂抹了栏杆，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到了最后两句总算点题了，但是太晚了。

宝钗其实水平也很高，也一语说到点子上了：你不是写月，你是写月光，你跑题了！这要归于五类卷。

    香菱满以为自己的语言进步了，会得到林老师的表扬，结果却是报废了，当然很丧气，但香菱的逆商也很高，哪里摔倒哪里爬，困难我不害怕它！于是更加苦思冥想。

    香菱同史湘云一样，都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只是香菱的苦水里又加了大量的黄连，然而，她们都对精神生活有着本能的追求，真让人感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香菱终于写成了一首很好的咏月诗……

    ……只听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宝钗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唤醒了她，……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以上见第四十八回最后）

    香菱……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一首。若使得，我便还学，若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作诗的心了。”说着，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精华：美丽月色。掩：盖）

    影自娟娟魄自寒。（娟娟：柔美。魄：内心）

    一片砧敲千里白，（砧zhēn：捶衣石板。白：月光照亮）

    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蓑江上秋闻笛，（绿蓑江上：代游子飘泊。闻笛：代思乡）

    红袖楼头夜倚栏。（红袖楼头：代女子思夫）

    博得嫦蛾应借问，（博得：找到）

    缘何不使永团圆！（缘何：什么原因）

    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社里一定请你了。”香菱听了心下不信，料着是她们瞒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宝钗等。（以上见第四十九回开头）

    香菱此诗，也可谓自况也。诗中的月亮可不就是她的化身吗：

    她想把自己掩盖上不被人发现，可是那很难，竟然被呆霸王薛蟠看中了，否则她会与冯渊过着平静的生活；她也是美丽的，但内心是苍凉的。古人为省灯油常常在月下捶打浆洗过的衣物（以便缝纫），千里月色千里砧声，可是没有亲人为我做衣服；我直到天快亮还看那五更残月，思亲却无奈。多少如我一样的游子在月下听人吹笛于是更加动了乡情，（李白诗“谁家玉笛暗飞声”，赵瑕诗“长笛一声人倚楼”，均表思乡）可我不知故乡在何处；多少如我一样的妻子直到深夜还在楼上依栏远望，盼望着丈夫。如果有一天见到了嫦娥，我要问问她，为什么上天不让我与家人团圆？

    最后一句的发问能让宝玉这样的好心人落泪：《红楼梦》中，还有谁比香菱更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