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依然在红楼(22)

内容见　第七回 最后部分

    焦大：毕竟是奴才（一）

　　　　　　　　　　　　　　作者　白坤峰

 贾府领导对老同志、老革命一向是很客气的，就连王熙凤见赖大的母亲来了，还忙拿高凳让她坐下。

 焦大是贾府的第一功臣，贾珍老婆尤氏介绍其光荣的革命经历：“从小跟着太爷（爷爷的爸爸。北方亦称“老爷爷”）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著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

 可以说：没有焦大，就没有贾府后人的一切。按常理，贾府上下应该像敬祖宗一样善待焦大，焦大早就应该成了某方面的分管领导，背着手到处转转。

 可是，事实上焦大的地位很低，像这一章回，尤氏请王熙凤来打牌，（当然是王熙凤赢钱）天晚了，偏偏派年老体衰的焦大送客人回去。这明摆着不公正，难怪焦大生气。但从他生气之语就可以明白他的弱点——摆老革命资格，过于看重当年功劳，自以为是半个主子。

那焦大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瞎充管家！焦大太爷跷跷脚（北方方言：抬抬脚），比你的头还高呢。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别说你们这一起杂种王八羔子们！”

你听听，这哪里把阶级弟兄姐妹放在眼里了？谁听了不生气？说这话的人犯傻，既不能抬高自己又不能压制别人，两头不落一头，只落个“公厕里面扔石头——惹了公愤（粪）”。

焦大骂骂管家们，也就算了，但接着又骂贾蓉，人家贾蓉年龄再小，毕竟是主人；你年纪再大，毕竟是仆人。尊重领导是仆人的天职，要年年记，月月记，天天记。但焦大偏偏从没有记过。

贾蓉送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焦大）不听，贾蓉忍不得，便骂了他几句，使人捆起来，那焦大那里把贾蓉放在眼，反大叫起来，赶着（北方方言：追着）贾蓉叫：“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若再说别的，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此语妙，很能显示曹雪芹作为语言大师的功力：焦大喝醉了，所以舌头不听使唤，说错了“白刀子”与“红刀子”的顺序。

当着外人的面，焦大竟然也不给主人面子，这是典型的老雇员欺负新领导，再有涵养的人也受不了，况且，贾府的领导都没有真涵养呢。

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爬灰：儿媳妇与老公公有私情）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焦大这就更不对了，作为贾府公民，要处处维护贾府的荣誉，处处维护领导的光辉形象。你看，其他大小仆人就做得很对很好很及时很有觉悟。“众小厮儿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丧，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看来，不让人说真话，自古有之。只是方式不同而已。

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就问凤姐：“姐姐，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吣：[qìn]北方方言，猫狗呕吐，亦喻胡说；婴儿吐也可以叫“吣”，如“吣奶”；老头则不可用）

何止宝玉觉得有趣，我们也觉得有趣。当然还有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