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标题：也许有一天，你也会遇上这首唐诗(23)

              后来，我也成了天涯漂泊人

                      ——白居易《琵琶行》赏析

                               作者：白坤峰

    为什么白居易在唐朝的名气不是太大？你看，“元白”并称，“刘白”并称——他总排在元稹、刘禹锡的后边。千年老二。（顺便说一句，杜甫生前的名气更小，还不如白居易）

我后来有所体会：唐朝人不喜欢刻苦型诗人，他们更欣赏天才型的、不可复制的诗人——李白、王维、王昌龄、李贺、李商隐……

白居易只是个刻苦勤奋的人。

读白居易的诗，你会自傲——写诗如此简单，只要有情感，只要用功。

读李白、王维、王昌龄、李贺、李商隐，你会自卑——诗不是练出来的，天才不可模仿。

但是，白居易的《琵琶行》与《长恨歌》是他的很独特的诗，李白、王维也会佩服的，我想。

    我在山东省单县二中上高二时，赵守敬老师鼓励我们背诵《琵琶行》，他讲到“相逢何必曾相识”，笑着说：“有一天，见到陌生的朋友，是可以用这句的。”当时，我对于“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任何感觉。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到了江南，尤其第一年诸事不顺事与愿违，真的明白“天涯沦落人”的含义。现在，一切好起来了，回首往日，平静中亦有不平。

    那天，参加一个酒会，一个卖唱的中年人走进来，同行的高东生老师、钱建新老师与我各点了一支歌曲，每支十元，其他饭桌客人都没有点，那些衣冠楚楚的领导与大款甚至对其并不礼貌。

    这是一位来自广东的卖唱歌手，人到中年，他弹着电吉他，忘情而投入地唱着，我所点的歌曲并不是我真正喜欢的，我喜欢的歌曲他的歌单上全没有，但我还是点了一个，他根据经验可能看出来我的想法，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他唱完后，热情地问我“贵姓”，最后他说：“相逢不用相识，我送给白先生一支歌——《朋友》。”出于尊重，我们三人停下酒，专心地听他唱完，他真诚地紧紧地与我握手道别，消失在大门外的春寒夜色里。

    我没有才，否则，我会写一曲《吉他行》。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也再没有去那个酒店，我也不清楚卖唱是否能养家糊口。我与他都是天涯沦落人，他从遥远的广东来到江南，我从遥远的鲁西南来到江南。

    今天，本朝博主白坤峰打开我的同姓白居易的这首诗，我慢慢地译，一字一字地译，我想到了失意的白居易、当年的琵琶女、那个卖唱的中年人、我自己。

 

 琵琶行        琵琶行

   唐朝 白居易 作       本朝 白坤峰 译

浔阳江头夜送客，　 (暮夜送别客人来到浔阳江渡口，)

枫叶荻花秋瑟瑟。　（秋风瑟瑟枫叶飘摇芦花白头。）

主人下马客在船，  （我与客人们下了马来到船上，）

举酒欲饮无管弦。  （举酒劝客却没有音乐伴奏。）

 

醉不成欢惨将别，  （酒醉难以欢乐，分别就在眼前，）

别时茫茫江浸月。  （茫茫江水，浸一轮明月惨然。）

忽闻水上琵琶声，  （忽然，水上一曲清丽的琵琶声，）

主人忘归客不发。  （心头一亮，我们忘了走，乐声满江天。）

寻声暗问弹者谁，  （寻声试探问一问：弹者谁？君为谁弹？）

琵琶声停欲语迟。  （琵琶声停欲言又止，你为何难言？）

移船相近邀相见，  （冒昧了，移船靠近你，请君船上一见。）

添酒回灯重开宴。  （你看啊，我们满酒，亮灯，重新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  （千呼万唤，你终于来了，谢谢你来，）

犹抱琵琶半遮面。  （美人迟暮，琵琶无语，半遮容颜。）

 

转轴拨弦三两声，  （转轴，拨弦，试音三两声，）

未成曲调先有情。  （神奇啊，未成曲调却声声含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  （一弦复一弦，难掩弦弦苍凉，）

似诉平生不得志。  （一声复一声，可是诉说不如意的生平？）

低眉信手续续弹，  （低头顺目，信手而弹，娴熟优雅，）

说尽心中无限事。  （说吧，记忆，昨天的记忆昨天的心情。）

 

轻拢慢捻抹复挑，  （拢，捻，抹，挑，美丽的手指在舞蹈，）

初为霓裳后六幺。  （弹《霓裳》弹《六幺》，高手方得其妙。）

大弦嘈嘈如急雨，  （大弦嘈嘈，如急风骤雨——人生潦倒，）

小弦切切如私语。  （小弦切切，如情人私语——会心一笑。）

嘈嘈切切错杂弹，  （嘈嘈切切，错杂弹奏，急缓相间，悲乐相交，）

大珠小珠落玉盘。  （铮铮玎玎，大小珍珠轻落玉盘，几人听到。）

间关莺语花底滑，  （一声莺鸣，花间滑过，寻声何处）

幽咽泉流冰下难。  （呜咽泉水，冰下难流，满心苦恼。）

冰泉冷涩弦凝绝，  （冰泉渐流渐慢，弦声凝滞，）

凝绝不通声渐歇。  （弦声凝滞，寂静中余音袅袅。）

 

别有幽愁暗恨生，  （此时，另有潜愁幽怨悄然而生，）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此时，琵琶无声胜过万语千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  （突然，乐声大作，如银瓶瞬间破裂水浆突迸，）

铁骑突出刀枪鸣。  （如铁甲骑兵突然冲出，刀枪撞击，动魄心惊。）

曲终收拨当心划，  （曲终收起拨子，琵琶正中一划，）

四弦一声如裂帛。  （玉指一挥，四弦一声如撕裂绸帛，绝响曲终。）

东船西舫悄无言，  （东边船西边船一片寂静，）

惟见江心秋月白。  （秋风屏息，只有江心一轮月儿明，）

 

沉吟放拨插弦中，  （她沉思着将拨子插入一琵琶弦中，）

整顿衣裳起敛容。  （整理衣裳，正襟危坐，一脸肃静。）

自言本是京城女，  （她说：我本是京城女子啊，）

家在虾蟆陵下住。  （我家就住在长安繁华的虾蟆岭。）

十三学得琵琶成，  （十三岁就学得一手好琵琶，）

名属教坊第一部。  （教坊比身手，我是第一等！）

曲罢常教善才服，  （一曲弹罢让老师们叹服不已，）

妆成每被秋娘妒。  （梳妆之后让歌女们嫉妒吃惊。）

五陵年少争缠头，  （长安公子们争着捧名角，）

一曲红绡不知数。  （您不知道，当年一曲之后收到多么红绫。）

钿头银篦击节碎，  （我呀，钿头银篦不知珍惜，打节奏而碎，）

血色罗裙翻酒污。  （当年，欢颜不醉面若桃花，酒湿罗裙红。）

今年欢笑复明年，  （今年欢笑，明年欢笑，年年欢笑，）

秋月春风等闲度。  （看秋月春风，年年好容颜、好风景。）

弟走从军阿姨死，  （有一天，亲人走了，阿姨死了，依靠全无，）

暮去朝来颜色故。  （时光飞逝，年华易老，我也老了花容。）

门前冷落车马稀，  （门前从此冷落，车马稀少，）

老大嫁作商人妇。  （老了，老了，只好嫁给商人，人若浮萍。）

 

商人重利轻别离，  （商人丈夫啊，少了温情，看重金钱，）

前月浮梁买茶去。  （前月去浮梁买卖茶叶，让我身孤影单。）

去来江口守空船，  （他一去，只剩下我一人独守空船，）

绕船月明江水寒。  （陪伴我的，只有这轮明月，一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  （夜深人静，忽然梦到美丽的少年往事，）

梦啼妆泪红阑干。  （梦里泪流，湿了脂粉，又老了容颜。）

 

我闻琵琶已叹息，  （我听您的琵琶曲早已叹息不停，）

又闻此语重唧唧。  （我听您的身世啊，再次怆情。）

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我都是沦落天涯的苦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见如故，何必在意是否相识是否相逢。）

 

我从去年辞帝京，  （我从去年被贬出了长安帝京，）

谪居卧病浔阳城。  （在这浔阳城里，长期体衰多病。）

浔阳地僻无音乐，  （浔阳小城偏僻，哪有高雅音乐，）

终岁不闻丝竹声。  （终年听不到丝竹的乐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  （住近湓江，低洼潮湿，）

黄芦苦竹绕宅生。  （芦苇矮竹，绕房子丛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  （从早到晚，你猜我在这里听什么——）

杜鹃啼血猿哀鸣。  （杜鹃悲啼愁猿悲鸣。）

春江花朝秋月夜，  （春江花朝日，秋月美丽时，）

往往取酒还独倾。  （往往是有酒也是一个人温暖心情。）

岂无山歌与村笛，  （你问难道没有山歌与村笛吗，）

呕哑嘲哳难为听。  （唉，呕哑嘲哳真是难听，难听。）

今夜闻君琵琶语，  （今夜，听到你美若天音的琵琶曲，）

如听仙乐耳暂明。  （如同听了仙乐突然耳聪目明。）

莫辞更坐弹一曲，  （您不要推辞，请坐，请您再弹一曲，好吗？）

为君翻作琵琶行。  （我不才，却愿为您写一首《琵琶行》。）

 

感我此言良久立，  （为我的话而感动，您站立良久，）

却坐促弦弦转急。  （坐下拨弦，弦弦急促，悲凉逐悲愁。）

凄凄不似向前声，  （凄凄惨惨威威，已不似刚才优美之声，）

满座重闻皆掩泣。  （再听您弹，满坐宾客，掩泣泪流。）

座中泣下谁最多，  （您能明白，谁，泪水最多，）

江州司马青衫湿。  （我这个小小的江州司马，泪湿青衫袖。）

 

       《琵琶行》必要注释

浔阳江头夜送客，（浔阳：地名，江西）

枫叶荻花秋瑟瑟。（荻:dí 荻花：芦苇花）

主人下马客在船，（即“主人客人下马，主人客人上船”）

举酒欲饮无管弦。（管弦：代音乐）

添酒回灯重开宴。（回灯：重新亮灯）

转轴拨弦三两声，（转轴、拨弦：弹前的准备与试音）

低眉信手续续弹，（低眉：低头。信手：随手，指熟练）

轻拢慢捻抹复挑，（拢、捻、抹、挑：均为弹奏的动作）

初为霓裳后六幺。（《霓裳》《六幺》：乐曲名）

大弦嘈嘈如急雨，（嘈嘈：cáo，模拟风雨声）

小弦切切如私语。（切切：小声地。私语：男女悄悄话）

间关莺语花底滑，（间关：鸟鸣声）

幽咽泉流冰下难。（幽咽：悲哀之声）

冰泉冷涩弦凝绝，（冷涩：声音凝滞的样子）

别有幽愁暗恨生，（幽愁、暗恨：均指潜藏内心的愁苦）

铁骑突出刀枪鸣。（突出：突然出现）

曲终收拨当心划，（拨：弹奏的拨子。当心划：在当中一划，表结束）

四弦一声如裂帛。（琶琶曲往往最后一声如撕裂绸子）

家在虾蟆陵下住。（虾蟆陵：本是下马岭，音后来转了。此地多歌妓）

曲罢常教善才服，（善才：曲师）

妆成每被秋娘妒。（秋娘：歌女的代称）

五陵年少争缠头，（五陵：代长安。年少：公子哥。缠头：礼品或小费）

钿头银篦击节碎，（钿:diàn篦bì: 均为首饰。击节：打拍子）

血色罗裙翻酒污。（血色：大红色）

秋月春风等闲度。（等闲：闲散）

弟走从军阿姨死，（阿姨：此指歌妓的管理者）

暮去朝来颜色故。（颜色：美色。故：老了）

老大嫁作商人妇。（老大：年纪大了。商人：古代商人地位低下）

前月浮梁买茶去。（浮梁：地名，景德镇）

去来江口守空船，（去来：偏义词，去）

梦啼妆泪红阑干。（阑干：泪水纵横）

又闻此语重唧唧。（重：再一次。唧唧：叹息之声）

我从去年辞帝京，（帝京：长安）

谪居卧病浔阳城。（谪zhé，贬官）

其间旦暮闻何物，（旦暮：早晚）

杜鹃啼血猿哀鸣。（古诗文中，杜鹃与猿代表悲凉）

往往取酒还独倾。（倾：喝）

呕哑嘲哳难为听。（呕哑嘲哳：指山歌村笛的难听之声）

为君翻作琵琶行。（翻：写）

凄凄不似向前声，（向前：刚才）

江州司马青衫湿。（司马：小官，只能穿青衫。从此“司马青衫”代表知音）

 

 

    所有美丽的女子都会老去，正是所有的繁华与显赫都会逝去。我并不是说，美丽的女人就应该锦衣玉食，花天酒地，我也并不认为琶琶女的思想多么高贵。但是，白居易的这首诗可以唤起你人性中美好的一部分，可以唤起你的回忆。

    在唐朝，这首诗流行甚广，这与其语言优美是分不开的，我的译诗无法从形式到内容还原他的原诗，白居易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