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高尔基（二）

                                        白坤峰

    无论出生环境多么污秽，蝉都能脱去沾满污泥的外衣，成为清洁的小生灵。在俄罗斯底层挣扎的高尔基，也如蝉一样脱去了污秽的外衣，飞向最美的精神世界。

    他的自传体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毫不隐瞒地为我们展示了下层生活的美与丑，主要是丑！在这样的环境中，高尚的高尔基为我们擎起了一枝精神的荷花。

    他自称“生活的弃儿”，是的，就连亲生母亲都不爱他，嫌他是自己再婚的障碍，以至高尔基在《传记》一文中愤怒地写道:“想要寻欢作乐的女人，为了使自己不受任何束缚，当孩子怀在肚子里的时候，当他们刚刚具有生命的时候，就该把他们毁灭掉。”只有善良开朗的外祖母喜欢他，“她是所有人的妈妈”，高尔基永远忘不了“她那一双闪烁着无限慈爱光芒的黑眼睛”。后来,当他得知外婆去教堂讨施舍摔断一条腿八天后死去的消息时，“心里感到万分憋闷”，他很想找个人讲讲外婆，“可是没有人听我讲”,“我身边既没有马，也没有狗，我更没有想到把悲哀去讲给老鼠听，老鼠在面包坊里是很多的，我跟它们相处得一团和气。”

    在城市的大杂院，“这里的人住得拥挤不堪，活象一窝蚂蚁，到处是酸腥刺鼻的臭气，每个角落都阴森森的，令人害怕。”“饿着肚子的大学生、妓女、受折磨而失掉人形的穷鬼们。”“人民是智慧、美德、善良的化身，是包容一切高尚、正直、伟大、神圣的统一体。可是，这样的人民我没有见过。”“老鸨子心平气和地讲述妓女们对官吏、大学生、以及那些圣洁嫖客的恼恨，……我觉得，这个地方也像一所大学，从这所大学里，我的伙伴们得到了人间极其恶毒的知识。”“他们（工友）每到月终领了工钱，必定要去妓院，他们毫无廉耻地夸耀怎样凶恶地玩弄妓女，……我听着这些，就好象听到了悲伤与耻辱。”还有那位面包师“向我夸耀”，“我听着这些得意的话，自己暗暗地想：‘难道我也要这样生活吗？’”“一种想离开这里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使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恶劣。”“我开始体会到思考生活与生活本身同样痛苦。”而且，“世界还没有谁能像我们俄国人一样彻底否定生活的意义。”“我亲眼看到的一切，几乎全不是对人们的同情，现实生活在我眼中显示的是一连串的仇视与残忍。……我看遍了种种丑恶、伤心事、奇形怪状的人们。我已经看够了。”“我觉得生活真难啊！……自己就像一匹绊脚的马陷入了一大群马蝇的包围中。”

    “农民们非常相信沙皇，……农民是拥护沙皇的，……他们指望有这么一天，沙皇将给他们解释什么是自由，到那时候谁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乡村生活使我觉得很不愉快，我常听人们说，也看到书上这样写着‘乡下人比城里人更健康更诚实’，可是我眼前的农民却终日忙着干不完的重活，……精疲力尽，几乎没有一点欢乐。……整天瞎摸索着过活，都在担惊害怕，互相猜疑，有点象狼一样。……疯狂对骂，……大动干戈，……这类斗殴事件几乎每星期都照例发生；有些小伙子公然不要脸地找姑娘胡闹。”“我不会，也不能够在这些人中间生活下去。”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高尔基没有忘记对美的寻找。“苹果树开花了。成千成百的苹果树象过节似地穿着花瓣织成的粉红锦衣，从村里一直排到田野。月明之夜，春风荡漾，花枝摇曳簌簌有声，金蓝色的巨浪仿佛把村庄淹没了。夜莺不知疲倦地尽情歌唱，白天，狂热地啾叫、隐没在高空里的云雀不断地向大地送回婉转嘹亮的歌声。”

    他更没有忘记抗争、思索与求知。“我并不期待别人的救助和偶然的幸运，生活越是困难，我就觉得自己越坚强。我很小就懂得，人是在对周围环境的不断对抗中成长起来的。”“书鼓励我去追求那种虽然还不十分明确、但却比我已经见过的一切具有更重大意义的事物。”就连一个职业小偷都看出了高尔基的为人：“你不会走这条路，你是一个重精神生活的人。”尽管“真理像穷人家的菜汤里的油星一样稀少，……但我自己很希望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些问题。”

    有一句话很让我感动，“我只觉得只有对人类的最强烈的爱，才能激发了一种必要的力量来探求和领会生活的意义。从此以后，我不再只为自己着想，开始更多地去关心别人了。”被侮辱被损害的高尔基把爱撒给了世界，虽然他那时没有得到过多少爱。

    “我觉得自己在成长在进步，由于饱吸了书籍里的富有滋养的蜜汁，我说起话来也更有信心了。”但他最大的遗憾是无法进入正规的学校，他痛苦而渴慕地倾诉：“为了能够得到上大学的幸福，我甚至甘愿忍受任何拷打。假如有人向我提议：‘你去学习吧，不过每到星期天，我们要在广场上用棍子打你一顿！’就是这样的条件，我也一定会接受的。”

    “这年十二月，我决心要自杀。”不要笑，你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你没有绝望到无力挣扎的程度。

　　“我对着自己的胸部打了一枪，本想打中心脏的，实际上只打穿了一个肺叶，……我惭愧万分，觉得自己真是笨极了。”几十年之后，大画家凡高自杀未能成功，也发出过同样的感叹。体会一下底层人的困顿与挣扎吧，这是让人落泪的感叹。

    真是一个奇迹！在这样的环境中，高尔基不受污染地走了出来，并走向了成功，成为俄罗斯下层人民苦难的最卓越的见证人。他用自己的文字为自己为俄罗斯塑立了伟大的丰碑。

　　尽可能少抱怨环境，你能从污染中走向清洁。

                               2003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