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分类: 教育教学之思 |
初学《群英会蒋干中计》,也是跟着罗贯中、跟着周瑜、跟着老师笑,笑周瑜豪放洒脱,笑蒋干傻气愚笨……但今天的我对周瑜的无情无义、飞扬跋扈非常反感,而蒋干的忠厚受窘的形象渐渐与生活中的一些人融为一体。
蒋干不可笑也不可悲,如同许多“弱者”——不想或无法高人一等,不想或无法支配别人,忠厚不狡诈——一样,只是可叹。
蒋干是个本质不错的人,他主动去劝说周瑜当然有立功求得曹操承认的成份,但这是正常人的正常渴望。他的理由很单纯也很可悲:“某自幼与周郎同窗交契。”他不明白“人一阔就变脸”(鲁迅语)的道理,此周瑜非彼周瑜也,蒋干一开始输在了感情上。
刚一相见,老同学周瑜单刀直入捅上一句:“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耶?”——连最起码的礼节、情意也不顾了。如果蒋干是无情无义之人,必定怫然作色不顾而去,但他心太软顾忌多,只得装糊涂留下宴饮;如果蒋干是圆滑之人,见事情不妙,酒足饭饱回去便是,只说“难以劝降”,曹操也决不会怪罪,但蒋干偏偏重诺言,偏偏心口如一,这才有盗书一事。蒋干盗信确实有道德低劣之嫌,但又不能这样说,因为周瑜提前扮演了造假信的不光彩角色,这正如监考老师故意背对考生,再突然转身抓住作弊学生一样。学生作弊不对,蒋干盗书也不对,但你监考老师、你周瑜诱人跳阱不更错吗?假信害了蔡瑁张允导致曹操败北,这错不在于蒋干而在于曹操,凭曹操的智力,只需稍一动脑,便可发现周瑜的蹩脚计策——如此机密的书信岂有保存之理?岂有杂乱摆放无人看管之理?
周瑜胜在无情上,胜在高人一等的心理上,胜在狡诈上,(人们往往称狡诈为智慧),你看他初次相见便置老同学于极度尴尬境地,又命太史慈仗剑监酒以封人之口,哪有半点同窗感情!让人尤其生厌的是他的骄傲,“骄傲的架子要在同伴面前摆,也是世上的老规矩”(叶圣陶语),“吾之军士颇雄壮否”,“吾之粮草颇足备否”,“想周瑜与子翼同学业时,不曾望有今日”,得意之情,溢之于词也,言罢大笑,这笑是自信、自足的笑,是“强者”(非困境中奋起者也)面对“弱者”(见前)由衷的笑,周瑜眼中无人,唯有他自己,为了利益把蒋干老同学视为草芥,玩弄于股掌之间。
大敌当前,用计谋保全国家是对的,无计不施也是对的,但这仍有一个道德高低的区别问题。荆轲要樊于期的头,我们不觉残酷反觉感人,只因为这是英雄与英雄的相知,这是后死者与先死者的交心,荆轲是把对方当作人与义士来看待的,而周瑜则是视人为工具与棋子。
邹韬奋说:“交友当交有点呆气的朋友。靠得住。”蒋干正是有点呆气的朋友,忠厚、有情、无狡诈之心,当然他简单软弱。你不用笑,周瑜是可交之人吗?凭周瑜那性子,你在周瑜那里只能是工具,是二等公民,他必须高人一等压你一头,他必须支配你控制你而不会与你平等相处,他没那个习惯更没那个想法。如果你是他们的同学,有事求蒋干,蒋干会陪你喝几杯听听你诉苦,也许他确实帮不了你什么,但绝不会坏你的事;你有事去求周瑜,周瑜见也未必见你——除非你像蒋干一样还有用处。
世界是“强者”的世界,从历史到现实,人们只为胜利者欢呼,“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斯大林语),无论多么卑劣凶残,也没人计较,武则天、雍正不都已翻案了吗?至于秦始皇、汉武帝、朱元璋、康熙……则从来没有被怀疑过他们的残忍。
人们对“弱者”一向是轻视的、嘲弄的,“善良的人们似乎就靠羞辱他(一个心肠很好的痴呆者)来抬高自己对自己的估计”,赫尔岑对人的心理分析得很深刻。类似的太多了,许多人就是自觉或不自觉地欺侮弱小者、老实者、平易者而感觉着自己的价值。
我们为周瑜纵情地欢笑,这是对强暴、对耍手腕的认同,我们对蒋干纵情地嘲笑,这是对“弱者”、对失败者、对不卑劣的践踏。其心理是这样的:认同周瑜,就是希望成为周瑜,也希望以心术驭人;嘲弄蒋干,就是用蒋干的“呆气”、“无能”反衬自己的聪明,从而轻松一笑,满足了某种虚荣心与自大心。
我希望人们在听完周瑜的几次大笑之后,也悄悄听一听蒋干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