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寻找海子的一首诗
白坤峰
那天,我专门寻找海子的那首诗《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想人类,我只想你
那天,突然遇到了想不到的困境与侮辱,而且没地方说理去。于是我找到海子的这首诗,只有理想主义者才有这样的失败失落,而纯现实主义者碰壁的机会少得多。
海子那天夜里“两手空空”,连悲痛的泪滴也握不到,那边的草原荒城里没有什么,只有“夜色笼罩”,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的戈壁。美丽属于戈壁,空空属于自己。
那天夜里,我的心很空很空,只是我没有泪水,我很想流下泪来,可是我没有泪水。我怀疑了自己的许多方面,我反思了自己的许多方面,那些自找的和强加于我的失败与耻辱又碾上心头。我明白我的一些失败是由于对某些的人性或素质估计过高,“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海子有时也是脆弱的,在诗的王国中,他是强者,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有时很弱小,很多人都可以轻易地战胜他。他没有能力反抗的事物应该很多吧,他也只好无奈地承认别人的胜利,他是逃离到德令哈的吗?一切都让他们让它们保持原状——“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者去自豪去炫耀——“让胜利的胜利。”
我也想到我自己,盘点我的生平,我不也为几个很凶暴、或者几个官僚提供过胜利的机会提供过自豪的资本吗?他们现在还会洋洋得意吗?没有什么可说的,人家不屑与你讲道理,也没有必要与你讲道理。
“姐姐,今夜我不想人类,我只想你。”而那夜,我把悲凉写给日记,我只能写给日记,也许那天的我确实不如海子更失败更悲凉,但那天的海子比我幸运,他可以诉说给“姐姐”。那天的我没有“姐姐”,那天的我只有日记,只有笔。
明天会好的,“事情不像你想象得那样糟,明天早上会好起来的。”(鲍威尔)在一切都快过去的时候,我遇到了另外一首诗,《读者》原创版上的一首诗《一切都会过去》: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寒冷、伤痛和憔悴/以及在黑夜默默到来的/泪水/寂寞/……/有时/真想变成鸟算了/鸟习惯了/每一天的风吹与草动/鸟的羽毛富有弹性/不怕日晒不怕雨淋也不怎么/惧怕寒冷/每当某一个意外/突然降临/抵挡不住的时我就想变成/蚂蚁、蝴蝶或者一只蚯蚓/我以为变成了它们/就能摆脱疼痛的/面对
下雨的时候/有谁能摆脱潮湿呢/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谁又能躲开温暖呢/一切都会过去/是的/一切都会过去/如果跌倒了/也要让自己站起来/像一棵树那样/站着/哪怕在心里/流泪或者/血
2005年12月下旬写于张家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