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故人来

                             ——写给学生赵雪英

                               白坤峰

    你在电子邮件中说你九月份来，来这个分别二年多的校园，来看我这个教过你二年的语文老师。谢谢你能来，谢谢你来。

　　一切都浮现眼前。从我教你到你离开校园的二年里，你见证了我取得的成绩，而今年，而现在，我正处在又一个低谷。今天秋高气爽，秋阳微微散发着热力，我脑中突然跳出“风雨故人来”的诗句，人生的风雨比自然的风雨更冷。我总以为自己在成熟在提高，可是我依然不成熟很不成熟，尤其社会经验方面。校园与校外社会没有区别。多舛的一年！有偶然也有必然！我没有颜面也不愿以弱者的姿态倾诉几件耻辱及失败。这已不是两年前的校园了，两年之间，语文在这个单县一中的校园已沦为三流学科，“语文不重要”已是领导们的共识，我的一次不知趣的抗议毁了自己。况且社会不崇尚进取与个性，只认同中庸、一致、低头；争胜求新、深层热爱恰恰是遭受冷遇的理由，我就是败在这一点上。你劝我不要平庸，可我今天才明白追求平庸也是一种大众化的幸福，很多人都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中，但是我不想。谢谢你的提醒，虽然我目前没有机会去创造，但我能坚强面对。

　　“认识你自己”，我忘记古哲人的提醒，我对自己认识不够，我对社会认识更不够。我一直没有学会对专制专横、欺瞒狡诈、背情忘义的冷静坦然，我必须要学会了，我因此吃过大亏。任何一种为了尊严的努力却只能招致尊严的更大损失，任何一种对人性善太过分的高估都可能自取其辱。我明白我的过于热情过于真诚个性的反面就是对欺骗、对背义的怒火中烧，我以往没有充分认识到这种愤怒的危害。我对你说许多侮辱刚过去，我基本上心静如水，也只能心静如水。很多时候——绝不是一次两次——我找不到做教师的成就感与尊严感，甚至找不到做人的尊严感，我没有夸张，更没有以此求怜悯的意图，你不会误解我。在这个校园我几乎奉献了所有的时间、热情、精力，但有时收获与付出成反比，我几次几乎失去了能失去的一切——尊严、支持、奉献工作热情的机会……谢谢你专程来，我想我自己能走出阴影与低谷。其实你不知道，在教你之前，我也面临同样的低谷，那也是一系列的深深的侮辱。我走过来了，四年已过，我确实没想到会有更多的耻辱在等着我奔去；但我已开始重新走出低谷。

　　时光真快，你不知道我多么痛心地看着时光飞逝而自己依然平庸。你说你满心希望我能超越。我请你吃饭，很简单的饭，久不饮酒的我畅饮而未醉，蓬门今始为君开，相逢意气为君饮，而不必樽前爱惜身，酒，久不沾唇的酒！你说你想流泪，你想起高中四年的时光与教过你的所有老师，很巧，那几年送高三的都是这个校园里的优秀者。

　　你说你来，谢谢你的守信；我知道许多人都会说“再见”而永不相见。2003年、2004年我对人性很失望，对许多人很失望，对一些机制很不满，我接连经历了好几件以人之常情、正常逻辑解释不通的事情，我见识了很多专横、凶暴、背信、欺诈、刁难、嫉妒、蔑视、侮辱，也多次面临过“抗争还是忍气吞声、坚持还是放弃、说还是不说”的选择，我由于不聪明不圆滑惹下了应有或不应有的烦恼，我缺少面对专制凶暴、背义欺诈的心平气和，缺少面对威压与蔑视的坦然置之；伤害肯定是有的，尤其我这种过于坦诚自尊的人。我不是幸运者，我的稍稍的自信与个性展示都会带来麻烦，而我亲眼看到很多人自负自大、任性恣意、寡廉鲜耻、无才无德却游刃有余万事顺利。夹着尾巴做人更好吗。但愿我配得上我所经历的苦难。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未必洗去真情，时间肯定能洗淡伤痛。2003年与2004年是值得铭记的二年，这二年，挫折连连与高度创造热情交织一起，耻辱与振作比翼双飞，我真的有走向成熟的感觉。我好像第一次很集中地认识了人性与社会的许多真实，看清了世相的许多真面目。感谢这难得的二年，假如，假如以后我能有成绩的话，这二年肯定是人生的分水岭。

　　你考取了中国科技大学的本硕连读，一步到位，我真羡慕你，我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与能力。谢谢你能来，我的朋友兼学生，谢谢你作为故人来，谢谢你在这个时候专程来，专程来看我，专程来听我一节课。谢谢你来看我，在我作为一介书生对你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时候来看我。我会爬起来的，我已多次爬起来，我有爬起来的勇气与本钱，这一点我自信，你不用为我担心。

    今夜，你又要乘火车重返远方。你在远方，“远方”是人生的挑战也是美好的诱惑，只是我很难去远方。再见。

                               （2004年10月写于单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