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金黄的稻束》赏析

                                       白坤峰

　　如果我是凡高，我会画下这阳光一样灿烂的稻束，用最金黄的颜色。如果我是罗丹，我会雕像一束稻束，像他的《思想者》一样静默。

　　我们已经远离了土地与土地上的劳作，但我们的心灵不应该完全脱离土地与劳作。我想起了凡高，他告别了都市，坚持扎根在阳光下的阿尔地区。九叶派诗人深受西方文艺的影响，郑敏了肯定明白凡高与土地。

　　“金黄的稻香站在／割过的秋天的田里”，“金黄的稻束”可能是郑敏诗中最动人的意意象吧，它与凡高的向日葵一样金光灿烂，同样是生命与劳动的凝固。

　　想想吧，“金黄的稻束”凝固了多少存在——金子般的种子、水田、黑皮肤、河水朝露、风来雨往、阳光炙烤、希望与绝望、黎明与黄昏、水牛与肥料、赤脚与汗珠、发芽抽穗结种收割，终于有了这沉重的美——“金黄的稻束”。

　　于是诗人“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岂止是母亲，所有的农民都为这无休止的劳作而疲倦而衰老，很快就“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此时，“收获日的满月在／高耸的树巅上，／暮色里，远山／围着我们的心边。”月挂树梢，天宇澄澈，远山如黛，一片宁静，但农民与诗人并没有太多的快慰，因为付出是巨大的，收获是微薄的；快乐的短暂的，新一轮的艰辛又将开始。

　　“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静默。静默。”静默的稻束如同收割之后静静休息沉思的老农，它为谁静默？他为何沉思？“金黄的稻束”，那是艰苦的劳作！那是活命的根本！那是米饭，那是老人的眼睛，那是孩子的小嘴。

　　不要轻视土地与劳作，与“稻束”与劳动相比，“历史也不过是／脚下一条流去小河”，历史是次要的，如一条小河；但劳动是主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人们能记住贵人的历史却不屑记住平凡之人和他们的劳动，我们记不住为我们劳作过的人。

　　“稻束”，‘你们，站在那儿，／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这种思想，就是劳动的平凡与伟大。

　　　　　　　　　　　　　　　　　　　　　写于２０００年

 　　　　　　　　　　附　《金黄的稻束》

　　　　　　　　　　　　　　　　郑敏

　　　　　　　　　金黄的稻香站在

　　　　　　　　　割过的秋天的田里

　　　　　　　　　我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

　　　　　　　　　黄昏路上我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

　　　　　　　　　收获日的满月在

　　　　　　　　　高耸的树巅上，

　　　　　　　　　暮色里，远山

　　　　　　　　　围着我们的心边，

　　　　　　　　　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

　　　　　　　　　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

　　　　　　　　　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

　　　　　　　　　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

　　　　　　　　　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

　　　　　　　　　脚下一条流去小河，

　　　　　　　　　而你们，站在那儿，

　　　　　　　　　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