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院子里狗狗非常多，什么狗都有。经常带奇奇散步的小区花园没人管理，夏天的几场雨之后，杂草疯长几乎要把路占领了。草丛很深，狗狗跳进去就看不到了。如果见到一片一片倒伏的草，那都是狗狗们干的。带奇奇散步时，当看到地上有纸片、干狗屎、塑料袋什么的，我一般都会顺手捡起来放到垃圾箱里去——保持小区的清洁对我们养狗的人有好处，会减少不养狗人的抱怨。可是后来我实在力不能及，在比较背的地方，经常发现有成年人的大便，逡巡着一群一群的绿豆蝇。我打过电话给物业，物业扯皮半天，派个工人过来，工人坐在太阳地里抽两袋烟就拍拍屁股上的土回去了。

后来我也不较劲了，我带奇奇到东区的花园散步，才发现东边比西边好多了，住了五年居然一直不知道。有天晚上，到了最东头的地方，有两只大萨摩跑过来找奇奇，“哼哼”不停，我赶紧拉着奇奇跑开。看狗狗打架打怕了，所有的公狗奇奇都要斗一斗。一转身，又有一只大狗过来看奇奇，“哼哼”得好凶，他的个头儿比奇奇大，我大喊起来：这是谁家的狗，赶紧拉走啊。一位戴眼镜的女士跟过来对我说：没关系，你放开就没事了，不会打的。她听起来非常笃定。我半信半疑，撒开了奇奇。奇奇和那几只大狗互相闻闻，虽然看起来互相不服气，嘴里不断哼哼挑衅着，居然真的没打架。我爬上高台，看到有十几条大狗，和一群年轻人，也遇到了竹子和Nicky，Niki见到奇奇马上机警地钻到长椅下面躲着。

这是小区里的大狗们聚会时间，每天晚上10点半到11点之间。各种大型犬，主要有萨摩、拉布拉多、金毛，还有哈士奇。这些狗狗都养得非常好，混在一起不打架，长椅旁放了一塑料桶水，狗狗们渴了就过来喝，都喝这个桶里的水。跟这些狗狗相比，奇奇显得比较不合群，有点紧张，他轮番去挑战各个狗狗，结果发现自己是个头最小的一个。叫Mike的一条哈士奇，长得非常像《零下八度》里的狗，他的脸比较宽，眼睛小，好象是穿了一圈毛毛的大衣，也好象是在风雪之中不得不眯上眼。单看Mike的爪子就比奇奇粗两圈，非常粗壮。如果不比较我尚觉得奇奇体型匀称健美，在西边花园里遇到的都是小狗，在他们中间奇奇一直充当大哥的，在这里就显得单薄了，奇奇年纪最大，可是个头最小，最没有安全感。

奇奇总是“吱吱”地叫，就像姑娘跟男朋友撒娇的那个声音，娇滴滴的，所有的狗狗中，只有他发出这个声音，引得带狗的小伙子们都笑。我叫奇奇是“娇娇”。在这群狗狗中，奇奇显得格格不入，跟谁都玩不起来，要么在旁边站着，要么去挑衅却不敢真的打。我对其他的狗主人说：真希望哪只狗能教育一下奇奇，压压他的嚣张。我躲开奇奇，不让他在我身边免得助长他的气焰，狗仗人势嘛。果然，没有主人撑腰，他会老实一点儿。另一方面说，奇奇融在这些狗狗中，整体看上去有种和谐，狗狗们一起，就像一群小朋友们一起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之间的问题。奇奇好像失散的战士找到了大部队。大家告诉我，多跟别的狗狗相处就会有秩序感，多一起玩熟悉就好了。

我一直不敢想象奇奇会跟其他的公狗和平相处——其实，狗的祖先——狼是群居动物，这本应该是他天性里的需要。就像是城市里的人，因为恐惧而疏离得像孤岛，但是内在却有相聚的渴望。后来有两次，在西区花园再遇到晃晃，就是那只也爱狂吠爱挑衅的大萨摩，我跟他的主人说：我们都不介入，让他们自己解决，要打就打吧。最后两只狗狗并没有打起来。过去每当遇到，我们都怕得要命，拼命要拉开他们，结果两只狗狗，一只比一只叫的凶，可都是干嚎而已。这之后，我也越来越放松下来，遇到狗狗不那么紧张了。

我又去了几次大狗的聚会。那几只大狗：Mike、板凳、豆包、熊熊、Ella，大多是公狗，最大的也不过一岁，狗狗们还都没有过配狗的经验。我跟他们讲了奇奇上小白羊的事，小伙子们见到奇奇就说：这可是个真爷儿们了。奇奇总是试图骑别的狗，公狗他也骑，他甚至去抢Mike的爱妃Ella。Mike有时候躺在长椅上，Ella围着Mike跟他亲热。Mike是这群狗里最威风的，轻易不动怒，奇奇把脖子压在他身上低吼，他居然没当回事——越有安全感的狗越沉得住气。Mike训练得特别好，主人不让他动，他就绝不会越线。看奇奇的个头儿是不会再长了，狼群里要称王主要是看个头、体力，跟过去人要比武是一样的，其实，人类今天仍然如此，只不过人更多是依赖身外的武器。我希望奇奇能找到自己舒服的位置，自己的生存之道，自己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