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就当炸石队队长。”

“我一定做好这项工作。”田轫有点象军人似的回答他的临时上级。

夜很深了，月亮的光芒渐渐熄灭在浓厚的云层里，地面上的湿雾在升腾，生发着阵阵寒意。田轫仍无睡意，他在思考这几个月打工的情景、感想弟兄们的情绪。他望着窗外的路灯慢慢消失光亮，便点燃自己配置的煤油灯，开始给秀秀写信。门插上了闩子，他就坐在靠墙铺着的一张小床上写了起来。他的眼前晃动着一个影子，那是秀秀纤细修长的倩影，还有那双让他时刻想着就幸福的眼睛。他要告诉秀秀，他们已经找到了工作，虽然采石的活很累，也有危险，但对于他们从农村来的兄弟来说，完全有用武之地。这样想着，田轫就觉得自己成熟了，确切地说，这是他感到自己人生第一次有了生活的方向。田轫就这样在信中生动地描画着这座海滨新城正在崛起的蓬勃姿态：

“真的，这里的建设速度是惊人的，一天一个变化，我们到这里才几个月时间，原来的渔村早已无影无踪，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纵横交错的宽阔马路，成片成片的高楼大厦，还有鲜花如云和绿草如茵的绿化带。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秀秀你也来吧……”

田轫越写越激动，他的眼前也正闪现秀秀甜甜微笑的面容。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深秋时节。故乡的天气还是霜染枫叶片片红的季节，可鹏城就不一样，像它建设的氛围依然呈现出激热的场面，还十分炎热，白天太阳蒸烤着尘土飞扬的建设工地，让人感到窒息和干渴难熬。田轫带着十几个农民兄弟，从早到晚地爬在临海的石柱峰上，打眼、装硝、引爆、清理石料；又打眼、装硝、引爆、清理石料，如此反复地循环着各道工序，为修路、架桥、建楼输送着绵绵不断的石料。

有时田轫看着自己爆破出来的、躺在山峦坡边的、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闪耀着淡青灰白的石灰石，被一车又一车地运往鹏城的各个工地，心里总会泛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和欣慰感。

是呵！多少年来他在农村种田种地，日出而作，日归而息，总渴望着有一种机会，让自己去选择能发挥智慧和能力的工作，为社会多做贡献，实现自己真正有价值的人生。他始终记得读初中时，看的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大学》、《童年》，还有中国的小说《青春之歌》、《小城春秋》，常常会被书中的人物感动，想象着自己未来的人生。其实，哪一个读书的青年在学校里没有自己的青春向往和英雄梦呵！

“田轫，你在哪里？”突然山下有人在喊。

“我在这里，什么事？”

“田强来电话找你！”

“我就来。”田轫站在布满石头的山坡上，小声地叮嘱正在装硝的民工：“我去一下，你们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队长放心吧，百分之百没有问题。”一个民工朝他笑道。这是一个身体壮实的胖小伙子。

“队长，你放心去吧！我们会按你要求的做好。”另一民工也抬头用尊敬的眼光凝视着田轫。

田轫心里很高兴。他从这一张张憨厚而充满真情的脸上读出了农民弟兄对他的尊重和信任。此刻，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惯有的轻松和风趣的笑容，这才匆匆走下山去。待他赶回工地时已是中餐过后，在山上顶着烈日干了一上午的农民工，平时按照田轫的安排，都必须休息到下午三点才上班。田轫从小就从父母那里受到关心他人的思想熏陶。他不是一个贪财而不顾别人死活的人。他知道大家从农村来城市打工不容易，谁都想改变自己受贫困的命运。但是人的生命和身体所能承受的重压毕竟有限，何况炸石这种活，不仅又苦又累，环境恶劣，而且一不小心，还随时有生命危险。他作为队长，必须对农民兄弟和他们的家庭负责。

“弟兄们，你们吃饱了吗？”田轫朝躺在工棚地上休息的农民工笑呵呵地问。他蓬松着乌黑的小分头，光着黝黑的膀子，肩上搭着蓝布小褂，汗珠正从额头上一颗颗往下淌。

“队长，你吃好了吗？”一个叫虎子的民工反问道。

“我想，我们虽然不能吃好，但一定要吃饱！”

大家都向田轫点头。

“今天，我要跟大家商量一件事，刚才田强来电话说，崇总告诉他，现在建设工地石料紧张，影响工程进度。希望我们能加班加点多炸一些石料，我考虑也不能只顾赚钱，而不顾大家的身体，所以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田大哥，你就决定吧！我们都是农村来的，哪个没有吃过苦？”虎子抢先说。

“是呀！队长我们听你的！”大伙一齐说。

“这样吧，从今天起一点上班，七点下班，增加两个班点。实在不行的，可以请假。什么时候石料不紧张了，我们就恢复原来的工作时间。”

4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田轫尚未休息，他还在伏案画着图纸。他用红蓝铅笔，在图纸上对石料开采区、安全警戒区、爆破点的时间顺序画着各种标记和线条。他俨然象个爆破工程师和指挥长在作战室里运筹帷幄。

时间久了，瞌睡虫也爬进了他大脑里，搅动他的睡眠神经，让他不能自抑地伏在桌子上进入了梦乡。

春天的柳叶湖如诗如画。依依垂柳环绕着波光清澄的湖泊，映照着高天的斑澜云影。盛开在湖边的杜鹃花，像一丝丝火焰升腾着温暖的璀璨。田轫喜欢绿色，他认为这是青春的色彩，生发着蓬勃的活力；他也欣赏红色，认为这是信念和向往的象征，燃烧着灵魂的光芒。凝望眼前这片春的鲜艳景色，生活画图的灵动，他的心中也渐渐萌生柔情和激动。他尽情地吸吮着春风的清新湿润，闻到了花草散发的芳香，感触到了色彩的温馨，倾听到了从湖水、湖岸田野里发出的亲昵声音。那是一种神奇的表露希望和爱意的声音。嫩绿的柳枝条，蘸着阳光在吻他的脸和肩膀，他仿佛感到有一双纤纤玉手在轻摩自己的头颅。他有一种感觉，这就是那缕乌黑柔美的秀发在他面前高傲地晃动的感觉。此时，他胸中奔涌的激情多么想就去热吻这缕饱含温情和心意的秀发，这也是比春天的温馨芳香还美的精灵啊！就这样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想着、怀念着，田轫翻开日记本开始写自己心中浮起的这股甜蜜梦幻的情绪。秀秀也就要高中毕业了，他想，也该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