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　茫

海德格尔说：“坚韧前行不息，疑问与欠缺，在你的独行路上凝聚。”然而，人生的路确是那么漫长曲折，充满了坎坷、险恶、风浪、深渊，还有暗流和阴影，有一种思想和意志能铸造自己开辟生存道路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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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不见的一场冬雪，只一个晚上的时间，飘飞的雪花就将整个山野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蓬松、柔软的厚厚积雪里。

一觉醒来，田轫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舒心、兴奋和踏实。早晨的阳光，映射着白雪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银亮。屋子外面仍然是异常的宁静。雪堆在窗台上，覆盖在屋顶上，缀挂在树枝上，散落在篱笆边，就像是一簇簇千朵万朵的棉花，给人以温暖和愉快的感觉。

田轫悄悄地走在村头的路上，脚下的积雪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他觉得这是一种极富弹性的节奏。心想，雪这精灵，真是神奇，一个夜晚就把眼前的世界重新设计而描画了。

太阳冉冉升起，唤醒了白雪裹着的村落，土地上开始出现了各种声响，也有山边农舍传出的鸡啼狗吠和远处汽车稀疏的喇叭声。站在村头白石桥边的香樟树下，他自由地向天空伸出了手臂，他在抚摸阳光的灿烂和空气的清新，也在期待昨夜约会的时刻。他从小就听大人说过：“瑞雪兆丰年”。他知道雪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奥妙，它是天地灵气和自然骨气最融合的表现。

“也许明年真是一个丰收年！”田轫对站在身边的秀秀说。

“听说你家昨天晚上开了家庭会？”秀秀轻声问。雪光阳光照耀的秀秀更显得玉洁冰清。她卓然伫立于温馨而柔美的晨风中，就像一株雪莲飘溢出醉人的芬芳和淳朴清丽的美感。

“是的，父亲说现在中央政策好，农村搞了联产到户，劳动力可以自由支配了，同意我和田强外出打工，挣些钱回来发展生产。”

“那我怎么办？”秀秀低着头，带点伤感的口气说。

“等我们出去弄清了情况，站稳了脚，再回来接你去。”

“可是，我父亲一直逼我早点嫁出去。”

“别理他！你一定要等我的消息。”田轫说完话，便伸手轻轻地捏住了秀秀的手。

清晨大自然也通人性，这时白雪铺满的土地，也在发出吱吱声音，升腾起一股股热气。一切乡间平常出现的声音都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头顶上香樟树上的冰雪开始了融化，有互相碰击的响声；脚下花溪河的流水，变得更脆亮悠扬，就像是一位少女正在唱着美丽的歌谣，那旋律充满着眷恋、向往，浮在河面上的雾气在扩散，蒸发上升，如梦如缕，如情如幻，就像是河岸上这对恋人的心思缠绵而凄清。

秀秀深情地望着田轫，顿时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秀秀，我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

“今天晚上，和我一起长大的几个伙伴相约在村上学校聚会，你能来吗？”

秀秀睁大了泪眼，望着田轫，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她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令人刻骨铭心的夜晚。天色渐暗，未消融的冰雪仍然躺在田野上放射着斑驳的光芒。月光淋湿了村路，山乡愈加寂静。花村小学的教室里点亮了纸扎的红色灯笼。田轫的伙伴要用家乡最隆重的方式为他们兄弟俩送行。

田轫端着自家酿制的红薯酒和伙伴们一起互道珍重。他把自己的酒杯装得满满的，那透亮的酒液沉淀着在这片生育养育他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思想、感情、理想、追求。伙伴们都明白，这每滴酒都有一个童年的故事，都有太阳、月亮、风霜雨雪，春夏秋冬四季和山石、泉水，野花芳草，树木鸟儿虫儿的影子和歌唱。然而，这一切都要留下，他只能带着它们赋予的灵魂、精神、孤独、意志、坚韧、纯情而去，前面那个世界也许是森林、大海。此刻，他的心里塞满了酸楚和感动，是呵！世世代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息、劳作的农民后代今天要走出山村，去寻找生命的希望和梦想，可前面的道路将是怎样？想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他们互相凝视着，整个教室的氛围突然变得悲壮而凝重。

“我想，我和田强出去，只是先探路，过些日子会回来看大家的，你们放心吧。”田轫咬着嘴唇说。

“兄弟们，大家别这样悲伤，我们又不是去上战场，即使是上战场，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可是有脊梁骨的人呵！我看还是请秀秀和我哥唱一段花古戏《刘海砍樵》，让大家高兴高兴。”性格开朗的田强话一落，就有人搭腔：“好吧，秀秀你就唱吧，让田轫哥放心去闯世界。”大伙鼓掌欢迎。田轫当然知道，秀秀的文艺才能，她一直是班上的文娱委员，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他便主动地站起来：“秀秀请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田强早把二胡带到了教室里，现在他真的煞有介事地拉动了琴弓。

秀秀落落大方地亮开了嗓子：

“我这里将海哥好有一比哟

胡大姐，我的妻呀

你把我比做什么人罗呵

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哟

那我就比不上罗呵呵

你比他还有多罗呵呵

……

刘海哥　我的夫呀

你跟我来向前走罗呵呵

行罗呵呵

         走罗呵呵

行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