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说汉字
在国外,常常看见一些孩子们人小鬼大抱着一本大部头的著作“啃”。后来突然明白,对于使用表音文字的民族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除了极少数领域比如哲学需要高深的理解力外,基本上能说就能读。众所周知,人类使用语言的历史要比使用文字的历史长得多,先有语言而后有文字。表音文字的妙处在于文字和语音的统一,怎么说就怎么写,从文化传播方面讲,西方的表音文字更为有利。所以在一个表音文字的国度,不需要长久的识字训练便可以读书写字。而在中国的历史上,识字写字一直是少数人的专利。
不久前去安阳殷墟,站在发现甲骨文的遗址前,立即被仿甲骨文“门”字所建立红色大门所震撼,门楣、门框、门柱、门槛,栩栩如生,极尽繁复。我想,“门”字的创造者一定是位了不起的画家。
“车”字发明者则可能是严谨的机械学家,四个轮子一线排开,车轮、车辕、轴承、轮毂位置精确,然而却在一个平面内展示着,又像是毕加索的立体派绘画。
象形文字是一套独立于人类语音经验的文字系统,却有可能疏忽语音经验所包含的逻辑信息。按照维特根斯坦的说法,中国文化在不竭的成立命题,却没法对命题进行逻辑演绎,所以中国人眼中显现的世界像是一幅布满了命题的八卦图,并用一种叫做阴阳的工具将整个世界强力地粘结在一起。
然而中国的象形文字充满歧义和想象的空间,汉字的形象之美有可能孕育肥沃的艺术土壤,古代诗歌艺术的登峰造极便是明证,中国的书法艺术更是独一无二。我想上帝创造表音文字和象形文字,就是让表音文字管科学,象形文字管艺术。
有一篇文章说诗歌是语言的寺庙,“诗”字拆开来看就是“言”和“寺”,巧好说明了诗歌艺术的本质。诗歌乃是我们灵魂的安放地,当我们不想表达陈词滥调和集体话语的时候,诗歌就有了用武之地,它是自由的表达、人类独特性和珍贵性的庇护所。
甲骨文并非最古老的汉字,更古老的汉字还没有被发现,但是今天没有几个人能认识甲骨文了。自从仓颉造字以来,汉字的字形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至于到今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需要专门的学问去研究它。
今年夏天,我在美国华盛顿大学东亚图书馆里,读到丁原基教授所著文字学家、金石学家王献唐先生之生平。里面讲了这样一段故事:
1933年,王先生得一汉象形印,铜质,上作二兽,一仰一背。初不知为何物,友人曰岂狼狈耶?归来剔视,果如其言。《博物汇典》说“狼前二足长,后二足短,狈前二足短,后二足长,狼无狈不立,狈无狼不行”,原来属于误传。狼乃常见动物,狈则不常见,然而狼跑跳灵敏,绝不可能“无狈不立”。原来“狼狈”乃“仰背”也,狼仰狈背,古音相近,一仰一背有亲并之意,相济为恶。仰背初无恶义,引而加之济恶,故以同音改其字为狼狈,以示咒辱,初与狼狈无涉,属同音假用耳。
(青岛早报201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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