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望去,槐园是一片起伏的高地,绿草如茵,林木葱郁,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门口有清泉喷涌,彩石堆砌,鲜花环绕,流水汩汩,其声呜咽。正如梁实秋所说,这里虽然叫槐园,其实是没有槐的,有的只是高大的枞杉和低矮的山杜鹃。
三十八年前,梁实秋把夫人葬于槐园,也给自己留了一块最后的归属地。那时候,他隔几天就要到妻子的墓园去一趟,把一束鲜花插在预先埋进土里的瓶子里,灌满清水。低声呼唤着夫人的名字,告诉她几天来发生的新鲜事情。有时候干脆坐在墓前的草地上,良久始去,他感觉自己的思绪飞出了身体,跟夫人的亡灵交汇。远处天高云谲,瞬息万变,人生无常,岂知旦夕祸福?
脚下的这条小径是不是就是大师千百次祭奠亡妻走过的道路?小径蜿蜒伸展,仿佛指向天际。这不是我第一次与大师不期而遇了,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细线牵着我,沿着大师的足迹砥砺前行。梁实秋在《槐园梦忆》里说,在西雅图的两年里,每逢周末,都由女婿驾车,外出郊游,他们“咸水公园捞海带,植物园池塘饲鸭,摩基提欧轮渡码头喂海鸥,奥休匹亚啤酒厂参观酿造,斯诺夸密观瀑,义勇军公园温室赏花”。
我也曾在西雅图植物园观圣海伦火山,在奥林匹亚首府参观华盛顿州的“小国会山”,有一次不小心闯进了义勇军公园(现在一般叫义工公园)的温室。义工公园的温室实在算不上有名,面积也不大,我也并非专为此而来,但就是在这里却跟大师又一次相遇了。
温室门厅狭窄,门口立一块铜牌,上面写着温室的历史和捐赠者的名字,现在已是一处公共的花园了。进入温室,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植物茂密,小路幽深,仿佛能看到三十八年前梁实秋儿孙绕膝,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这座建于1912年的热带亚热带植物温室也许给身在异乡的梁实秋带来些许慰藉。那些高耸的面包树,一人多高的龙舌兰,毛茸茸的仙人球,是否让大师想起了亚热带的故土台湾?
槐园却是一个非常广袤的所在,绵延数百亩。除了边缘有一些墓碑立在地上以外,整个墓园的墓碑都是平铺在地面上的。墓碑有标准的形状和尺寸,大多呈方形。这样做的好处是便于除草机除草,以保墓园的清洁整齐,坏处是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很难找到目标。我不得不在平躺的墓碑上跨来跨过,觉得这样做对逝者多有不敬,心里不断地默念“对不起,对不起”,突然想起地下的亡灵大多是美国人,连忙改用英语说“sorry,sorry”。
(未完待续)

槐园

梁实秋所说的义勇军公园,一般叫义工公园,这是公园里面的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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