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来，刚才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大厅里就餐者稀少。循声望去，一位肯德基的清洁女工正在整理桌椅，吱吱嘎嘎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清洁女工头戴肯德基的棒球帽，穿一件橘色短袖T恤，大冬天的，短袖T恤，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望了一眼旁边的羽绒服，还在。清洁女工倒也麻利，只见她手推脚踢，桌椅相撞，乒乒乓乓，金属的椅子腿与硬质的地面摩擦，发着吱吱嘎嘎的声音。

 

几年前去德国参加一个玩具展会，组织者把我们安排在纽伦堡郊外的一家酒店里，这是一家普通的酒店，大概相当于我们的三星级吧，酒店设施并不豪华，但是却极为整洁。印象最深的是酒店的早餐，几百平米的大厅里，琳琅满目摆满了各种食品，奶酪、培根、吐司、法式面包、生蚝、煎牛肉、鹅肝应有尽有，光是茶叶一项就有几十个品种，有中国茶、英国茶、印度茶、斯里兰卡茶等。

而这一切居然都是免费的。

尽管就餐者众多，但是大厅里却鸦雀无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鱼贯而入，然后小心地拿起一个盘子，尽量避免碰到其他盘子，发出声响。选择好自己喜欢的食物以后，找到一张桌子，放下盘子，轻轻地把椅子搬离地面，又轻轻放下，坐下，静静地吃着。

或者看一份报纸，或者呷一杯咖啡，用金属的汤匙搅拌咖啡，这时候汤匙是不能碰到杯壁的，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

说实话，我们在国内喧嚣惯了，但是身处无声的环境，很快也就适应了，不知不觉也融入了进去，但是我们同行的一位女同胞却全不在意，一到餐厅，立即冲到里面，抢占有利位置，大声地招呼同伴，在地面上拖动椅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几百平米的餐厅一下子被刺耳声音所吸引，几十双眼睛里投来异样的目光，还得说人家德国人有教养，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我却为我们的同胞感到了羞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没有找到。

顺便啰嗦几句，这位女同胞是湖南一家企业的总经理助理，来德国的目的除了制造声响以外，似乎就是为了收集废纸，见什么都拿。每个展会都会有大量的宣传资料，参展的企业也会有精美的样本。这位女同胞收集了两个大旅行箱的宣传资料和破布烂包，有人告诉我，其中还包括我的一些印刷品和玩具样品，而我并未送过给她，明显是顺手牵羊而为。

回国的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九，大家归心似箭，准备大年三十回家过年。不幸的是，这位女同胞在法兰克福机场给拦住了，行李超重，要么补交300欧元，要么放弃她的“宝贝”。

这位女同胞是何许人也，在企业估计也是老板娘似的人物，老板也得让她三分呢。女同胞拒交罚款，还撒泼耍横。德国警察也不是吃素的，荷枪实弹，立即把她控制了起来，航空公司也拒绝她登机，甚至补交罚款也无济于事。

我们只好先行一步，留下当地导游与警察交涉。据说直到两天后，那位女同胞才得以离开德国，登上另一班回国的飞机，其时已经大年初一了。

 

吱吱嘎嘎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文武北洋》是读不下去了。我站起身来，走到清洁女工的面前，很绅士的说：“Lady，声音可以小一些吗？”说着，我给她做了个示范，把一只椅子搬离地面，又轻轻地靠着桌子边放下，“你们没有培训过吗？要这样才对。”

清洁女工用白眼珠看着我，仿佛看见了怪物一样，心里边一定恨得咬牙切齿：“多管闲事！”

 

欧洲人始终瞧不起美国人，认为他们的历史太短，肯德基更是粗俗文化的代表。但是中国的历史够长，长得谁都不敢轻视，文明与教化想必不必欧洲差，我宁意把那位肯德基的清洁女工看作是美国文化的产物，粗俗，没有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