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十分钟赶到了拉维拉餐厅，我总是习惯早到十分钟，这不仅仅是因为守时是一种做人的品德，更重要的是提前赶到可以占据有利位置，以便观察后来者的行为状态。反过来说，如果被别人观察打量我会不自在。

我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不知怎么并没有把跟女人吃饭的事情告诉她，只说是业务应酬。

将近6点钟，透过餐厅的窗户，只见一辆红色的伊兰特驶了过来，在餐厅提供的停车位上调整了两次后才把车停好，车门打开，车上走下一位女士，长发已经精致地盘在了脑后，一件藏青色大衣，黑色牛仔裤。 

女人走进门来，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我，便走向前来，从外表看，年龄似乎比那天晚上年轻了许多。“你好！您是......”我站了起来，伸出右手。

“我叫丁昊，那天是我不小心撞了您的车，对不起。”女人也伸出手。

“丁昊？那丁旻是谁？”

“怎么？你认识我姐姐？”

“没有没有。”我赶紧搪塞着，毕竟背后打听人家的隐私有点不好意思。

“是的，姐姐丁旻在两个月前出了车祸去世了，姐夫在德国工作，这不，外甥没有人照顾，所以暂时由我照顾，那天正是送外甥上学，我开车又不熟，才与你发生碰撞的。”

我说：“对不起，那姐夫没有回来吗？”

“回来处理完姐姐的后事又回德国了，工作离不开。”

“你外甥也在二中上学吗？”

“是的。”

我突然想到还没有点菜，就说：“先点菜吧。”于是按了一下点菜铃，一位法国姑娘款款地走了过来，女人很熟练地要了一份法国田园蔬菜沙拉，一道洋葱土豆奶油浓汤，我则点了一份西冷牛排配鹅肝。

女人脱去大衣，露出里面的浅灰色毛衣。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气氛也渐渐活跃了起来，我提起那天晚上女人的奇怪装束，她笑了起来，说：“那天因为时间赶得急，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穿着家里的衣服就跑出来了。”

“还有，你的电话号码怎么一直打不通啊？”

“什么号码？我不是给你写了一张纸条吗？”

“纸条我找不到了。”或许是因为慌张把纸条弄丢了，我想。“不过，我的手机上留有你的电话号码呢，你看。”我把手机上留下来的电话号码给她看。

她看了一下，说：“这不是我的号码啊，我的号码是13806348836，给你的纸条上写着呢。”

“可是，你打给我电话，显示的号码明明是13404141414嘛。”

女人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突然大笑起来，说：“是外甥恶作剧，他下载了一个手机改号软件，把我的手机改成了这个号的，这几天出差，我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呢。”

拉维拉餐厅据说是地道的法国风味，但是不是法国风味我也不知道，我对美食缺乏判断力。要不是女人邀请，象我这样松松垮垮、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人是不配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一边吃着带血的牛排，一边想起了饮毛茹血的人类祖先，想起了敏芝摆弄的那些远古头颅，最后开始怀念起了跟小蚂蚱眼喝酒打牌的日子，那些烟熏火燎的生活是真实的，而女人、烛光、法国餐却显得那么得不真实，它与我的生活格格不入。

从餐厅里出来，海上起了浓雾，好大的雾，我的眼睛就象得了白内障一样，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停车场的路灯穿过浓雾照下来，如同一个个巨大的蒲公英。

一切都已真相大白，我也无可挽回地跌回到现实的宇宙里。发生在汽车上的种种怪事诸如车窗大开、车灯亮着等等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大概是我撒癔症不小心按了开启的开关或者忘了关灯所致。女人的纸条早已丢失，那个恼人的号码原本就是臆造的，怎么会打得通呢？

王小波说：一个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彼岸的世界我不知道，诗意的世界也不存在，我注定只能活在今生今世里，赚钱、应酬、哄老婆、接孩子......

我的未来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