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边洗衣服，边看书，坐在老爷子书房的沙发上。因为房间屏蔽，路由器功能受到严重限制，无线上网就只好与书房越近越好，干脆我就直接到老爷子的书房上岗了。因为新书的诱惑，早早下网，迫不及待地开始阅读。

　　老爷子近来身体欠安，总是心律不齐，令我担忧。最让我捏着一把汗的是他越来越多地回忆，昨晚竟然又回忆起他的先人，他的父母。他对我讲述着，并没有在意我是否有事，有否用心聆听，只是说着。

　　电视音乐频道里正放着1987年的春晚录像，老人、老歌，苏小明的《军港之夜》让老爷子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想起我妈了。”老爷子缓缓地说，开始我还没明白，他这是对我说的，他忽然回忆起我奶奶来了。

　　“我妈会吹箫，她还会作曲，她把《伍子胥过昭关》谱上曲吹给我听，3232 532- ……，曲调与内容很协调，很悲伤。”边说他边做出吹箫的姿势，唱着谱子。我不记得曲调了，也不知道他提到的古诗词内容，只是他的表情与描述让我觉得凄凉、忧伤。他一直在回忆中，说着他幼年或者少年时的感受，我的心沉沉的，像坠了个铅球。

　　“我父亲会画画。”老爷子话锋一转，又回忆起我爷爷了。我没有见过爷爷，他很早就去世了。我看见过一张爷爷、奶奶年轻时坐在八仙桌旁的合影，按照旧照片的年代论，我爷爷可是够帅的，虽然照片里他是坐着的，但感觉到他的魁梧，块头像有180。他前额饱满，国字脸，给人开明、英俊的感觉。我很少听父亲讲爷爷的故事，因为土改时，爷爷家被划为地主成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破落地主，爷爷也是要下地干活的，早年的积蓄已经被爷爷的前辈祸害殆尽了，可是，自食其力的爷爷还是没有逃过黑五类的厄运。这个历史问题，让我家老爷子受累了一辈子，欲爱不能，欲恨不能。

　　“我还记得家里的墙上是我父亲画的画，现在都没有了。有两幅画我一直记得。”老爷子的回忆像开闸的洪水，泛滥着。“一幅画是取材于五言绝句《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画中有松。树下有两个人在对话；另一幅是取材于塞下曲，‘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画上一位将军拉弓射箭的样子至今我还记得。”“唉，这些画都没有了。”老爷子没有停止回忆的意思，想着，说着……

　　我的思想已经开了小差。莫非因为遗传的作用，这艺术细胞也存在于我身上？对于音乐、美术我一直上手很快，从来没有认为是个负担，也许就是我从先人们那里继承下来了？忽然又想到女儿，她音乐细胞绝对比我厉害，美术方面实在不敢恭维，色彩感还不错，写生素描、临摹完全找不到原型。不知道这传承能延续几代人？

　　想起前天饭桌上老爷子与他可爱的外孙女聊天，提及《西门豹治邺》的故事，没曾想，他外孙女从没听过。在不远处，我正在喂我的猫孙吃牛肉干，听这祖孙俩的对话，才意识到原来我那个时代的课文许多都被革命掉了，我一直以为女儿这代人古文学得比我多，看来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