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干校给我的印象就是夏天热死,冬天冷死。
我家平房与前一排平房间有很大的空间,而且有一个杨树林。夏天,许多人都把竹床绑到树上纳凉,我父亲反对这样做,所以我家没有竹床。但孩子都是求新、求异的,我经常设法去别人家蹭床。
一天晚上我躺在邻居家的竹床上,与邻居的女儿海阔天空,听着大喇叭里的歌曲(革命歌曲)时而跟着唱几句。在自娱自乐中,我胸前的右手无意识地滑向我的左侧肩颈部,指尖触到了软软的富于肉感的东西,我突然判断出那不是我肩膀的感觉后,大叫一声,鲤鱼打挺似的坐起,翻身跳下竹床,我的同伴也被我的惊叫吓得跳了下来。我惊魂未定的借着旁人的手电光,看到一只肥大的青虫在竹床上扭动。这一吓,使我对露宿小树林产生了恐惧,比我父亲解释过的任何阻止我搭建竹床的理由都管用。
在炎热的夏天,通常气温高达40多度,家里又没有空调、电扇,用蒲扇扇手累、效果也不大。于是,孩子们又有了新创意。一到中午休息时间,我就卷着草席,抱个荞麦皮枕头(那时家里还有我小时候用过的用蚕屎为芯做的枕头,还有茶叶枕头等)到外面找树林等通风、荫凉的地方午睡。小时候不喜欢午睡,但又被大人逼着睡,觉得是受罪的事。躲到外面睡,家长就管不到了。
一天,我来到学校外不远的一片榆树林,铺好席子,躺在枕头上,好一会也睡不着(我不记得在外面是否真睡着过了)于是无聊地将脚下的席子撩起盖到头上,以遮挡树叶间隙射入的阳光。忽然,从席子的破洞里我看见了粉色的乳头样的东西闪过,我侧过头看去,又看到了腿和尾巴,我放开手里的席子,天啊!一只水牛刚刚从我身旁走过,刚才我看到的是它的肚皮!我赶忙起身,此时,一群水牛正缓缓地通过这片树林,从我睡觉的席子上踏过!这是我唯一一次仰视水牛腹部的经历。
在干校的日子里,我对糖果的渴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我不是一个很喜欢甜食的人,但在那个时代能吃到甜品真是奢求。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什么时候买回的糖块,只要是家里有,不管她如何收藏,我都能够找到。母亲每次都会称我为猫鼻子、馋猫。后来干校定期有“集市”一样的日子,专门供应食品和日用品,父母采购后,为防猫、鼠及我和弟弟的偷食,把食品放在一个提篮中,高高地悬挂在房间中央,需要站在高椅子上才可以够到。你不用想,从我能够得到了的那一刻起,筐里东西就开始减少了。
记得那时也没什么好吃的,糖块还是那种用白糖融化后再做成半球型的小块,包一张不漂亮的,纸表面有层蜡的糖纸,这种糖纸连我们以收藏糖纸为爱好的女生都不要。有一种铁皮桶装的橙汁罐头相当好喝,虽然罐头里的铁皮时有锈斑,但仍然阻止不了我喝的欲望。
至今依然让我感到难以启口的是“偷吃”这个话题,这是我第一次公开我少年时期的罪行,第一次晒晒我的贪婪。不只我一人如此热衷于食品,我们邻里的几个女孩都如此。我们交换着彼此家里的秘密,一起设法“偷”出食品。记得对门家有麦乳精,那时代麦乳精就好比瑞士巧克力对我们的吸引力。大人把铁桶装的麦乳精锁在五屉柜的第二层,我们几个孩子设法拉开第一层抽屉(抽屉取不下来),然后申长手臂去掏……。我们作案多次,没有被抓过现行,这里就不一一招供了,以免被当作教唆犯。
总之,我们没有接受过主流社会需要的智力开发训练,加上文革期间也没有人关心我们的小偷小摸行为,一切都自然发生,又自然消灭了,除了嘴馋的毛病改得迟些,人品基本上没有再出过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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