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上海虹桥机场,正等待航班飞往北京。上一次到上海是2003年了。那次我和朋友游西藏抵尼泊尔,从加德满都飞至浦东机场,又坐机场间快车到虹桥国际机场,到今天坐在虹桥机场候机厅已经时隔五年时间了。
我早已没有购物的激情,也没有游览的兴致。但会友的欲望还是有的(老了的象征)。前几天见到了十四年没有见过的中学同学,已事业有成,做了大公司老总的他,亲自到机场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给我安排了住宿,心里很是感慨——最好的朋友一定是中学时期交的,虽然我们多年没有联络,当年也没有什么特殊交往,但友谊的纯洁和持久令我感动,当我真诚地感谢他时,得到的只有三个字“应该的!”。
谈到会友,每次来上海,都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一个已经失去联系的朋友——文强。初次相识是在1984年的夏天,我与同时大学毕业的弟弟一起旅游。行至上海站我们遇见了文强。文强与我同届,但因为是读四年制学科,所以比我早一年毕业,已经在上海工作了一年。他当时刚刚因病住院,好像是做了阑尾手术,刚出院2天。他很瘦,是典型的上海男人外貌,有着高高的鼻梁,清癯的面庞,约178公分的身高,由于刚刚病愈,所以更加让人为他的健康担心。他身着白色T恤,黑色短裤,左侧裤兜口露出一段白色手帕,这样精致的着装我是第一次见到,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的住房很小,是在好地段一个临街房的二层楼上。那是我第一次到上海,实在想象不出这样的楼房居然住了那么多人家。进入文强的房间要爬上一个陡峭、狭窄的木楼梯,前面上楼的或者后面下楼的人都似乎踩着下面人的头。每次上下楼我都很紧张,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上了楼还要转个弯,路过一个公用厨房。那时代是用煤炉烧水做饭,要把蜂窝煤从楼下搬到楼上,想想都是个苦差。更让人不适应的是楼里没有公厕,家家都有木马桶,每天早上5点左右街上就会传来了刷马桶的声音,用现代语言来形容——上海清晨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文强那天为我们做了个“摊黄菜”和几个炒菜,对于他的厨艺我很惊讶,比当年的我不知强多少倍啊。他的热情使我感到了家的温暖。在此之前,一直听说上海人的种种劣性,自从见到文强后,我对上海人有了自己的看法,通过进入他们的生活,也就能理解他们的精明、细致、计较的性格是和其生活环境密切相关的。生活在这个寸土必争的地方,这个如果不细致就会失足滚落的环境里,人怎么能不斤斤计较,不精打细算呢?
文强和我弟弟并不是同专业的,而且还高一年级,这样的关系他对我们姐弟实在没有责任和义务去款待和陪伴。他的为人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因为认识了他,我从不和人争论上海人的是非,从不戴有色眼镜看待上海人。至今我还保留着当年我们三人在一个过街天桥上的合影,那张黑白照片是我在上海留下的最有价值的一张,也是我的众多合影中最有特点的一张。
文强只比我大12天,所以我应该称他为哥哥,但这个称谓似乎从没有喊出口过,也许从小我没有哥哥,总是带着弟弟的原因,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只比我大一点,却很有哥哥样,很会照顾人,也很会照顾自己。多年来,每次出差去上海,我都抽空去看他,每次他都做饭款待我。记得他给我做过大闸蟹,现在大闸蟹的名气很大,那时我却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款待了我之后是否还有下半个月的菜金。
他的家庭背景很不幸,很小父母就离异了,哥哥跟父亲,他跟母亲。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亲属,隐约记得他父母之中有一位已经去世了。他有些口吃,我推测应该与他的幼年生活有关系。他虽然生活在一个10平米左右的空间里,却设法营造出温馨、整洁的家庭氛围。他的单人床头的上方,架了个普通小电视(那时还没有现在的支架和悬挂式的电视);床尾与简易衣柜之间用帘子围了个抽水马桶,这是我多年后在公共场所见过的,像飞机上的马桶一样,没有下水道,要更换容器的那种。记得他给我展示马桶时面带自豪,有些小得意。他房间靠窗的墙面装了一面比较大的镜子,这样给狭小的空间增加了深度和亮度。有一段时间他在镜子上有红油笔抄写了一段英文圣经,具体内容我早已忘记了,好像是关于人生的。
后来我越来越忙,去上海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他结婚后搬到了浦东,我去过一次,见到了他的太太。再后来他得了个千金,我们的联系就更少了。从英国学习回来,我再打他家里的电话,才知道他早已搬家,后住进去的人也不认识文强。我又打过他单位的电话,因为号码升级、变更,连单位都找不到了。后来又让在海外的弟弟打听,仍是无果。
也许,人就是不懂得珍惜得到的,直到失去才发现其价值,才后悔当年的疏忽和冷落。不知道文强兄到底生活的怎样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妹妹?每次到上海我都会想起他,都渴望再见到他。
在此,我真诚地祝福他,祝福他及他的家人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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