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前巡道周凯《黄州应疏河道议》

黄州,一重镇也，府治属焉。现隶州一县七，自县而府，而道居之，一副将镇之，宜其民物殷阜，市廛繁盛。余下车之始，见山川清远，城郭完好，人民秀美，心颇乐之。既而环视城中，街衢湫溢，绰揆颓唐，市无珍异，室无宿储，民隶于兵者半，隶于官者半，士多寒素，绝少富商大户。廉得四乡属邑，亦起落不常，心窃异之。

乃询荐绅而得其故，僉曰：河道不疏故也。赤壁下，旧有河，自西北鄢家水口引大江之流入王家湖、矶窝湖，出观澜桥，南入塔沟，东南归罗星湖，由下巴河仍入于江。绕城如带，俗呼玉带河，为形家言者所称。当时郡属富盛，甲科赫奕；大艑小（舟秋）[艒？]，艤泊城下。自鄢家水口塞，仅资湖水，其流遂微，河亦遂失，赤壁屹然陆地，商旅不通，富家大姓难以持久。嘉庆丁丑，太守吴公之勷曾疏之，工未半迁去，事遂已。吴公以矶窝湖之水倒出枫香桥，有损地脉，塞之；而观澜桥以下，未及通畅。夏秋湖水泛溢，居民私开沟洫二道，以泄水，水斜出入于江，不入河，而河愈塞，其故道尤存也。余曰：诚如是，是官斯土者之责也。

乃寻故道，究其源委，父老悉其利弊者白余曰：自河之塞，不利可数，江水不入，湖水不蓄，旱潦无以资灌溉；舟楫不通，商旅不至，货财无以为利赖。江环如带，包我万姓，失其形胜，累千巨万之富家今且如悬磬矣，连甍接第之科甲，今寥寥数人矣。匪惟吾民，官亦不利，凡我父母，为贤为惠，偻指计之，匪病即忧，速去其位，此黄之人所痛惜者也！然而民有是心，非官不行；民有其力，非官不率。侵河之旁，视若已有，各私其私，惟官釐焉。所需巨万，敢费官钱，富家大族，惟官劝焉。一城之利，一郡之观，易于乐成，难于图始，惟官倡焉。良莠不齐，实赖贤智，所见惟同，所志或异，惟官择焉。余曰，诚如是，是官斯土所宜急也。

归而稽之志载，案之图说，将作书告，劝谕斯民，适奉檄往来汉上，未及奉行，丁太淑人忧，去官。于是黄之荐绅父老，具楮帛吊于吾母之前，且言曰，使君之志，知不及行也，愿书其事，以贻后人。余昏眊罔知所云，闻斯言，感且愧，涕泗涔涔下，曰：敢不如教！谨就所知而书其略。

案志，环城旧有河者也，焉家水口为引江入河之要地，高阜居上游，宜深濬者五六里，面宽若干丈，底宽若干丈，深若干丈，使达于湖，为费较巨。湖水无源，易于消涸，非引于江水，不足以济舟楫，王家湖、矶窝湖之间为易家堤，宜宽深若干丈。自湖以下至观澜桥，河道显然，宜宽深若干丈，为力尚易。塔沟之河，仅存一线，宜倍其深广，以为宣泄之路。自罗星湖达于巴河本有河，宜疏濬之，计长若干里，需金钱一万有奇。宜填塞者，私开沟路二道，使水不得旁出。宜预谋者，广集资费以支所用，使工不至中辍。侵占为田者清釐之，不遵者惩儆之，宜加宽广而非侵占者，劝令割助之。旁湖之民，按亩出夫，以供畚挶。富家大姓，好言晓谕。例载：疏水道捐银三百两以上，次第奖励，给匾额顶戴，可以申请为劝。工宜自下而上，毋雍滞，毋畏难，毋避怨，毋见小溜，毋任私人，庶几一劳永逸，而为黄州一大利也。

或曰：引江入河，恐秋水汎泛，淹没民田。则告之曰；不疏何则？秋汎亦汪洋无涘也。惟水落后，宜时其疏濬。

或曰：民久为业，夺之恐不便。则告之曰：粮有额可稽，利百损一。尔所侵占，毋自贻悔。

夫物会之迁移，非人力所能强；而因时制宜，亦有心者宜力为之谋。吾知官斯土者，必有悯斯民、计利弊而与吴公有同心者。尤愿黄之荐绅父老有力之家，共相协成。

                                                     道光七年十一月记。

有谓利不什不议兴，害不什不议革，未可起大役、劝大众，姑存吾言，以待相时者之举动。心窃不然。此事执担夫于途而问之，皆知其然也，岂待后之相时而动哉？间尝谓浮屠氏日击木鱼云磬，矢志修一佛，未必不成，而况官其土乎？其不为者，畏难苟安之心误之也，志不坚故也。此非僕之虚言也。前守襄阳时，改校士馆，移建桥梁，平治道路，修城垣，开水利，设义学，其费动以万计，而民输将恐后，岂襄阳之民独好义乎？亦以所感之有道也。今人施修佛寺，不惜巨万，苟导以利弊轻重，未必不乐于为善。亦既知其利弊轻重矣，因循迁就而犹为趋弊之说自逃其闲，尚望于民乎，问心得无恧乎？此又非僕之好为议论以要誉也。膺大爵、享大禄而事漠不相关，以畏难之心处之，曰姑俟异日，安知后之人不驻畏难苟安如我者乎？惜天不假之以时，苟假之以时，事未必不行，利未必不兴，弊未必不除。黄之人富盛倍于襄阳，其好义未必不什倍于襄阳。倘竟如所言，姑存其论，此不可解者也。所言可为畏难苟安者文其过，而未必可为有心者劝也！黄之人所不欲为者有二，富商大户，錙铢是计，罔知远大，将以若所言为便；其占为田亩者，私其所入，尚且自利，援所说以为解。而为官者断不然此，可自信者也。又记。

原文见《黄州府志》卷二

(午后阅一稿，附录此文的错字漏字、句读不通者难以胜数，不堪卒读。取《黄州府志》逐字校对，耗数时而改正。发为帖子，只是为了不枉此番功夫。文章尚未读通，岂能下笔千言，轻发议论？如果论文稿子都如此的话，岂不累坏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