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圣饺、求签、佛旨和“以愚制愚”(旧稿)

人生是个迷。每个人都会走过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未来将要走过的道路。于是，人们就发明了各种巫术，向祈求它们的人们预示他们将来的祸福吉凶。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当然不会再相信我的人生还有十么奇迹，但偏偏命运又使我撞上了几次不得不运用巫术来对付这些巫术，姑称之为“以愚制愚”术。

虽然母亲曾经好几次偷偷地向算命先生求过我的“命”，我却从来没有求过算命的。有一次，为了研究工作的需要，买了几本算命的书，研究了一番之后，便根据自己的生辰八字，按照“命理”推演了一番，结果是而立之后，我的命将一团糟。好在我本不信这个，权当作“游戏人生”，过后也就不在乎了。那是个炎夏，站在公共汽车站上等着迟迟不来的公交车，一位大姐走上来，缠绕着要给我算命，并且保证说，“算不准不要钱”。那种充满巫气的脸神就象那火辣辣的太阳一样令人生厌，为了打发她走开，我随便问了一句：“你看我现在如何？”那位大姐不假思索地说：“先生一定是位发财的老板。”我大笑起来，“我想发财，但每个月几百块前工资，能当老板吗？你连我的现在都看不出来，还能算我的将来吗？”她悻悻地走开了。前两年夏天，我带着妻儿一起到山西，那是在恒山脚下的悬空寺前，一位胸前挂着“周易研究会研究员”胸牌的“老者”走上前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他身材高大，脸上留着长长的黑须，脸色黑里透红，气宇不凡，非常慎重地对我说：“先生，你的命必须让我看一下，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没办法，他站在桥边，不答应他，我们没办法过去。我说，“好吧。你先猜猜我的身份，如果准了，我就请你算。”他又不假思索地说：“你嘛，至少是营级以上干部。”我又不禁大笑起来，他怎么连我戴着眼镜都没有注意到。看着我的神色，他知道“失算”了，知趣地让开了路。登上悬空寺时，我还在疑惑，他怎么会说我是军人的呢？我再审视一下我的衣着，看到了我穿的略带草绿色的短裤，终于明白了。这些算命的，小事精明，大事糊涂。

九三年的春天，我们一行十几人，分别来自北京、上海各地，风尘仆仆地到闽南考察，其中一个节目是考察当地某个神像的手印。可是，固执的庙祝一定坚持要我们请“神旨”，然后才能搬动神像。没办法，入乡随俗，一位学者只能下跪请求神的同意，然后，按照庙祝的指示，领了一对圣饺向上一抛。圣饺，又称为神饺，形状象一只饺子，抛饺之后，如果两个圣饺底面朝上或底面朝下，都表示神接受了祈求者的请求；如果一上一下，那么表示神不接受请求。不幸地是，这位先生抛了个一上一下。庙祝遗憾地说，“对不起，你们不能看。”天哪，十几位学者千里迢迢赶来，最后就这么回去了，这算什么事儿？我试探地问：“神不让他看，我请求一下行不行？”庙祝犹豫了一下，无法反驳我的问题，便通融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下跪，脑子里没其他念头，也没向那位高贵的神灵祈求什么，只捉摸着如何把圣饺抛好。我站起来，请过圣饺，同事们都用紧张注视着我。为了降低高度，我身体略往前倾，一手拿着一个圣饺，底面朝下，轻轻地略往前一抛，圣饺落到了地面，挣扎了几下之后，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地上，底面朝下！同事们鼓起掌来。后来，有人问我，你怎么弄的？我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们那么诚心地来看他的手印，他不让看，未免太小气了。神也有会知错就改的。”

还有一次“请神”就不那么轻松了。我们一家子走出悬空寺，登上恒山顶，那是著名的道教圣地。据说这里的签很准，妻子被一位说签者诱使求了一支签，那是支下下签。妻子脸色紧张起来。说签者对签诗逐字作了解释，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某人一生将经历许多可怕的事。我悄悄地问妻子，你问的是谁？她说是儿子。我想这下可糟了，不禁埋怨起来：“你怎么能问这事呢？！”可已经问了，怎么办呢？必须破签语，不然的话，甭说这次旅行会不愉快，今后几年都是块心病。于是，我问说签者：“怎么破？”说签者答道：“破财消灾。”我递上十块人民币，说签者高兴起来：“办法简单，请把这签纸带回家，烧成灰，弄碎了之后，放进酒里，让你妻子喝下去。”又是巫术！这么些东西，能喝下去吗？我得另想办法。我跪到神坛前，向神请教了同样的问题。经过剧烈抖动签筒之后，一支签掉到了地上。根据签号，说签者抽出了签纸，上上签！说签者又兴奋地说了一大堆有关此人今后前途无量的祝福。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前途无量还是恶运不断，我并不在乎。临走前，我笑嘻嘻地对说签者说：“我和妻子向这个神问的都是我们这个儿子的命运，哪张签对呢？”说签者愕然，喃喃地说：“因人而异、因人而异……。”或许有人会问，这事太险，如果你也求了支下下签，那怎么办？没办法，再求一支，总会有上上签掉下来的。

去年，在一次学术会议即将召开的前夕，会务组里突然来一位不速之客，一位看来是“鬼迷心窍”的中年“愚妇”，声称她已接到佛旨，明天要莅会弘法，然后讲一通荒诞不稽的胡话。一个严肃的学术会议，怎么能让她来搅乱？我好言劝慰，说了一大堆她不应该来的理由，可她就是不听。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合上眼睛，稍微休息了两三分钟，看她还没走的意思，于是，我站起来，神情庄重地对她“假传圣旨”：“刚才我接到佛旨，命你明天不准来此。”她大惊失色，过了许久，她用她的一套理论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你们男人前世修得好，你接到的旨意肯定比我准。我一定照办，明天不来了。”问题的解决竟这么简单。

人们造了数不清的神佛、设计了种种“天机”来愚弄人，自然也有办法愚弄这些人造的东西的。世上有许多事情，科学的道理不一定有办法对付，“以愚制愚”有时还颇为有效。

（2000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