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国外自然科学哲学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作为“当代空间哲学”栏目的导言。

人们熟悉的是谈论时空或时－空的哲学，空间哲学又是什么意思呢？中国哲学界长期流传的看法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证实了一系列的“统一”：空间与时间的统一，空间时间与物质的统一，空间时间与物质、运动的统一。囿于这种看法，就会认为将空间哲学与时间哲学分开来讨论至少是不够现代、不够科学的。

但是，空间与时间有着本质的差异，时间的许多本质特征是空间所没有的[1]，因此，谈论时间哲学可以根本不意味着谈论空间哲学。另外，时间与空间所共有的特征恰恰是其空间化了的特征，因此，空间化了的时间就是空间，时－空就是四维空间。时空的哲学只是时间哲学与空间哲学的一个总称，一个因着传统和习惯的总称。在西方时空哲学的文献中，时间哲学的问题和空间哲学的问题分属不同的章节，时间的不可逆性和方向性，以及与因果性相联系的时空特征属于时间哲学，绝对论与关系论之争，以及与几何问题相联系的时空特征属于空间哲学[2]。绝对论与关系论之争虽然也涉及对时间本质的理解，但争论者心目中主要想的是空间问题，因为该争论都着眼于静态的结构性问题。举例说来，牛顿为绝对空间概念设计了著名的水桶实验，但没有为绝对时间概念作些什么，相反，他说在物理世界中恐怕找不到真正的均匀运动以确定绝对均匀流逝的时间。

当代空间哲学的一个重要主题是几何空间与物理空间的关系问题，它是由非欧几何的发现而直接引起的。在布罗迪（I. Brody）等主编的《科学哲学原著选读》（Readings in the Philosophy of Science, 1989）中，列于“空间与时间的哲学问题”条目下的就是彭加勒、赖兴巴赫（Reichenbach）和萨尔蒙（Salmon）的三篇文章[3]，编者还把几何与物理空间之关系的争论称做P－R－S争论。在萨尔蒙的文章中，作者对P－R－S争论的来龙去脉作了详细通俗的介绍，展示了这一空间哲学问题的趣味性。尤其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萨尔蒙运用康托的集合论否定了空间有其内禀结构的说法，为空间的关系论提供了有利的证据。这使几何与物理空间的关系问题与绝对论－关系论之争发生了关系。

绝对论与关系论之争是空间哲学的一个传统主题，相对论的出现给这一主题添加了新时代的色彩。本世纪前半期，科学哲学家们——特别是逻辑实证主义科学哲学家们——大都相信，广义相对论解决了绝对论与关系论之争并且得出了有利于关系论的结论，绝对空间概念被当作哲学上的笑料，但从50年代以来，最为著名的时空哲学家阿道夫·格鲁鲍姆率先对这一流行看法提出质疑，以后，随着逻辑实证主义的衰微，绝对论开始受到重视，绝对论－关系论之争也呈现出了复杂的局面。有人甚至提出，绝对论－关系论的二分已不是讨论问题的最好方式。爱尔曼的《充足的世界与空－时——空间与时间的绝对论和关系论》（World Enough and Space－Time）一书对当代绝对论－关系论之争作了总结。

照萨尔蒙的看法，彭加勒、赖兴巴赫和格鲁鲍姆是本世纪最重要的三位空间哲学家，他们分别活跃于本世纪初、本世纪前半期和本世纪50年代以后，并且在几何与  物理的关系问题上形成了一个经典的纲领，对这个经典纲领有不少异议，但它对理解该问题依然是必需的。此外，照爱尔曼的看法，当前最重要的时空哲学文献是斯卡拉和弗里德曼的著作[4]，读者有兴趣可进一步钻研。

作为科学哲学的空间哲学研究几乎都离不开相对论和现代物理学的引证，而在分析哲学传统中，语言分析是解决空间哲学问题的重要途径。这些特征在格鲁鲍姆和爱尔曼的文章中可以分别看出。也要注意的是，现象学传统中也有对空间的哲学研究。[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