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群怎样的人(中)(转)
(2009-02-16 11: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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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群怎样的人(中)
海林将师图书馆的《电影技术》杂志摆满了一床铺,头头是道地向我讲述电影摄影机的原理:人类具有“视觉暂留”的特性,就是说人的眼睛看到一幅画或一个物体后,在1/24秒内不会消失。利用这一原理,在一幅画还没有消失前播放出下一幅画,就会给人造成一种流畅的视觉变化效果。因此,只要用每秒24幅画面的速度拍摄景象并以同样速度播放,就成了通常看到的电影。
“这个原理电影放映员都知道。”我大不以为然,“我倒要看你怎样把拍静态景象的照相机,做成能拍活动景象的电影摄影机?”
海林告诉我,电影摄影机包括光学部分和机械部分,光学部分他就用海鸥照相机上的镜头和曝光装置代替;机械部分,可做一个密封的箱子,将感光胶片卷绕在箱子里带齿的供片盘上,在一个小电机的驱动下,输片齿轮将胶片从供片片盒内匀速拉出并带动胶片在片槽内移动至片孔,如此循环往复地使片槽内的胶片处于静止状态并曝光……
他说得神乎其神,我听得云山雾罩。
此后,我度过的苦难岁月不堪回首。
海林豪情壮志冲云天地开始了蚂蚁啃骨头般的发明创造。平时,只要他一有空闲,就把房门紧闭,躲在十平方米的宿舍里鬼鬼祟祟折腾,螺蛳壳里做道场。
时常,有一些胖胖瘦瘦的各色人等在他那里进进出出,海林总是小庙迎大神般的对他们点头哈腰。其中有几个人我认得,通信营的维修技师邓国勋,后勤军械修理所的张伟杰,甚至还有礼堂烧锅炉的木匠老周……但凡他们来,每到开饭时间海林就差遣我去给他们打饭买菜,好像我是他的公务员似的。
那段时间,每到夜晚,受尽折磨的我总是长夜难明赤县天。住在隔壁的候海林完全成了周扒皮,经常半夜“机”叫,电机声钢锉声敲打声声声入耳,搅得我夜不能寐神经衰弱差点就改名高玉宝。
瘦骨嶙峋的马驰战友探家回来看见我,像是认不出我似地问:“你是穆秭?咋瘦成这样!”
更令人难以容忍的是,候海林竟然把礼堂楼上唯一的女厕所改造成了暗室!114师的那座礼堂在设计建造时,不知为什么在楼上只设了一间女厕所,没有男人的地盘。好在我们入住后,女放映员宿舍被安排到了楼下,因此楼上的女厕所就被我们长期“霸占”了。可如今海林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女厕所改造成了暗室,让我们以后还怎么活?
有一天晚上大雨滂沱,马驰背了一挎包啤酒到我宿舍开怀畅饮。腹胀如鼓的他熟门熟路直奔旁边的女厕所而去,却被女厕所门上赫然一字条“暗室重地,闲人免进”撞了个趔趄。马驰憋了一肚子尿,走投无路急得在楼上团团转,最后只好踉踉跄跄冲到楼下礼堂大门外的风雨中……
马驰回来后整个成了一个落汤鸡,我们俩同仇敌忾破口大骂:让猴三和他的“电影摄影机”见鬼去吧!
终于,十月里的一天,海林得意洋洋地在我们面前掀开了他“新娘子”的盖头。
我和马驰惊奇地注视着那个非驴非马的铁匣子。
这是个在手枪子弹箱基础上打造出来的东西,里面塞着一肚子杂碎,安装着镜头,还有个扳机状的启动器。大概觉得子弹箱做成的机壳有碍观瞻,还缝了个黑丝绒套子包裹在外边。一根电线从里面引申出来,连接到地上的一个汽车电瓶上。
我疑惑地问:“就这,电影摄影机?”
海林庄严地点点头。
马驰把手背在身后,像专家考察似地仔细张望着里面的杂七杂八,不时努努嘴:“这是什么?……”
“胶片盒。”
“这是什么?……”
“输片齿轮。”
“这是什么?……”
马驰微微颌首,权威般地做出评价:“这不是电影摄影机,这是个玩具。”
“放屁!”海林勃然大怒,立刻操起那个笨重的家伙,“我拍给你们看!”
说着满腔怒火扣动扳机对准我俩就是一通猛扫。
那个笨重的家伙发出一阵刺耳的电动马达的转动声。拍完了,海林带着我俩钻进了旁边的女厕所——他的暗室。
黑黢黢的女厕所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小红灯,浓烈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我和马驰好不容易才看清,女厕所原来的便池上新修了两个大水槽,还摆满了大小不一的塑料桶,桶里面盛满显影药水、定影药水或清水,一根传送带曲曲弯弯在这些容器中间慢慢移动着。“这是拷贝机。”海林不无自豪地向我们介绍他的又一发明创造。
海林把刚才拍完的密封片盒交给暗室里的电影放映员小王,让他冲洗后拷贝出正片。
“电影胶片从哪里来呀?”我不禁问。
海林告诉我,国产黑白电影胶片的生产厂就出自38军军部所在地保定,保定胶片厂的军代表就是咱们师的,可以用“等外品”的价格买到该厂生产的“代代红”牌黑白负片和正片。
“主任批给我200块钱,我买了不少米呢。”他举起一个金属胶片盒向我们炫耀。为了得到我们的帮助,还诱惑我们说:“这胶片可以代替135照相机的胶卷拍照片,你们要,一会儿我在棉被里给你们缠几卷。”
我和马驰坐在礼堂里,平生第一次在银幕上看到自己。
海林踌躇满志地坐在我们身边,等着我们的恭维。
由于拍摄时取景位置不准,我和马驰只拍到额头以下的部分,但足已使我们目瞪口呆。
“这……是我吗?”我盯着银幕上那个高颧骨、大腮帮、绿豆眼、刀削脸的家伙,疑惑地问海林。
海林仔细辨认后,承认由于镜头没有调整到位,把我的脸拍变形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有点像电影《摩雅泰》里穿筒裙装扮成傣族群众的那个美蒋特务。”
可恶的猴三从此把“筒裙”的绰号安到我头上,一直叫到今天,这是另话了。
马驰对银幕上的自己也不太满意。他本来很瘦小的脸孔,在银幕上就像一个受了顽石压迫长成的胖乎乎的红薯,圆不圆方不方的,五官被挤得含混不清。“这……是我吗?”
海林不无遗憾地说:“要是配个可变焦的摄影物镜就好了,可惜这镜头是海鸥照相机上的,只能固定在一定位置上,所以没把你们拍真实。”
我和马驰忿忿不平地嚷起来:“岂止是不真实?简直就是哈哈镜!”
海林又扎到他的宿舍里,埋头琢磨起电影摄影机的技术改造。
不久,我和马驰又在海林的电影摄影机的镜头里出现了。海林导演我们俩当模特,从师部大门里闲庭信步往外走。拍摄后冲印出来,只见银幕上的穆秭和马驰两人,饿虎下山般从师部大门扑将出来,简直如同公元1924年拍摄的黄埔军校纪录片的翻版!那部历史电影由于拍摄片速与放映片速不同步,画面上的孙中山和国民革命军军官就像神行太保健步如飞从黄埔军校大门冲出来似的。
老实本分的我和马驰,诸如此类被猴三当猴耍的经历真是罄竹难书。那时我们师分配来一辆上海牌小轿车,这是38军所属野战师有史以来第一次配备小轿车,刘师长的专座。有一次,海林用几张电影票把刘师长的司机徐铁马收买了,把师长的座骑偷开出来,让我和马驰坐到车上,他要抓拍一段“惊险”的小车飞驰的镜头。这镜头拍了一遍又一遍,折腾得我都晕车了。
谁知胶片冲印出来,放映到银幕上一看,师长的小车哪里是在“飞驰”?就像王八爬似的畏畏缩缩在路上磨蹭。
“片速还要调整,如果以每秒低于24幅画面的速度拍摄播放,就会出现停顿现象。”
就这样,海林把我们这些大活人当作试验品,不断发现问题,不断对症下药。
功夫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一天,海林的努力换来了我们“太窝果了”的欢呼。
(未完待续)
作者:穆秭(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