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22):一对城里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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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山(22):一对城里姐妹
1962年下到我们大队的武汉家庭有三个,除了到小学教书的谷老师,我最熟悉的就是落户七队刘家了。他们家老四是我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东。下放时东才一岁,他上面有两个姐一个哥,最大的姐才七岁。
他们落户的七队,正好是刘姓最多的自然村,俗称刘家湾。东和我同学好长时间,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刘湾土生土长的刘,后来听他说话总跟我们有点不一样,才慢慢明白他们是远远的城里来的。
刘家爸妈都很漂亮。刘爸戴眼镜,头发总留得略长,还有点自然卷,我那时觉得有点像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人。跟农妇比,刘妈白得像外国人,弯眉毛大眼睛,声音软软的,感觉她说武汉话比别人柔和得多。他们到山里后又生了两个儿子。六个伢子,吃苦会做的山人养起来都不易,对他们这个下放户来说,就更难了。
队里是照顾他们的。刘爸当小队会计,管记工算账,他是外来户,跟谁都没关系,相比私心少,大家都服。刘妈做仓库保管,其实队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收获季节有点粮,平时也就是一点种子,还有些农具。说是保管,其实是同情她做不来什么农活,给个位置让她挣点工分养家。
不幸的是,一次刘妈跟车(拖拉机)出山送公粮,翻车重伤一腿,截肢了。
因为这样的特殊家庭情况吧,东的两个姐都没读什么书,小学都不见得毕了业。她俩特别漂亮,是即使在城里姑娘里也拔尖的洋气漂亮。
比较起来,大姐红尤其漂亮。她身材高挑苗条;秀眉大眼,眼睛亮闪闪好像会说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红梳两根长长的辫子,又黑又亮直到腰下,走路时腰肢摆动辫子就晃来晃去,长大我学到婀娜这个词,就油然想起红;听到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也会想起她。
那时汇演多,每个大队都有宣传队,红是我们大队的台柱子,唱得好听跳得好看,很有名。不知是因为没文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刘爸跟大队书记关系不好),红并没凭优长跳出农村。
红比我哥大两岁,但小学同过学,我哥上初中,红回队劳动了。他俩有过两小无猜的情意。我哥读初中时,一次周末回家躲在院门前李子树下偷读红的信,被父亲背后偷看到瞪眼教训,唬得魂不附体。姐说,她出建兵工厂外工时,红也在,红姐姐长姐姐短地喊她;姐一次发烧,红坚持以妹妹身份照顾,陪侍好几个晚上。那时我姐不满十八,红也就十五六岁。
我哥和红的少年情愫无疾而终,她后来还有几次恋情,对象都是农家子弟,都没修成正果。最后在返城前,终于和大队另一个下放户家大儿子结婚。这家两兄弟皮肤都特白,少见的浅黄头发,眼珠有点蓝,现在想来,该是带点混血。两兄弟都初中毕业后在大队当过民办老师。我们都觉得,红最后才找对了人,她只有城里人才配得上,才门当户对。
东二姐娟跟红一样好看,也没上什么学。妈妈残疾,弟弟还小,她要和姐姐一起帮爸妈。娟也漂亮,但她不是宣传队员,她有名不是因为演节目,而是做活特拼命。娟是铁姑娘队队长,无论春天打青蒿,夏秋收麦稻,还是冬天打坝清河淤,她都带着一群姑娘挑战男青壮突击队,比谁挑得重跑得快。她是公社农业学大寨典型,但她既不是下乡知青又不是返乡知青,她没文化。70年代末返城时,她二十三四岁,还没婆家,有一身严重的关节病。
我的发小好友也是七队,她说娟那时要强过了分。队里当年一个婆婆上吊自杀,样貌恐怖,几个一向专事装殓的大妈都不敢近身,娟一个姑娘家自告奋勇,独自给婆婆装殓了,但后来多日不敢入睡,大病一场。
娟返城后嫁了个同是返城人家的男子,育一子。他们住芦席棚户十多年。儿子成为问题少年,参与斗殴致人重伤被拘,曾找我弟帮忙,弟没帮上,后来不知怎样。
返城后残障刘妈长期卧病,主要靠娟侍奉寿终。后来娟夫又中风卧床,靠她照顾。
娟对我们山乡感情很深,刘湾乡亲有婚嫁大事她会尽量赶回送情。发小说,娟见老姐妹乡旧常牵手叙情,涕泪交流情不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