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21）·童话里的老师

小学时有一对年轻老师曾引起全校学生的关注，那时他们二十上下，青春正好。他们各是什么学历不晓得，只知道即使以当下城市的标准，他们也算得帅哥靓妹、金童玉女。

女老师叫兰芬。她做过我两三年班主任。记忆里兰芬老师个高腿长，爽朗矫健，笑声大而有感染力。兰芬老师爱唱歌，她教全校的唱歌课。后来听到关牧村，我就会想起兰芬老师。

兰芬老师对我们和气，但对她弟——我们同班同学——很严厉。一次她批评弟弟写字不规范，把自己名字“钢”写成了“毛”“冈”，还说她恨铁不成钢。后来我们就以此给他弟取了外号“茅缸（农村茅厕里盛粪的瓦缸）”，一直喊到高中。

兰芬老师教我们汉语拼音，好像是二年级了，不知是不是刚开始推广。有些音她说自己也读不准，教着教着就带着我们嘻嘻哈哈笑起来。我的汉语拼音，是自己当老师后才真正全部弄清楚的。

男老师叫祥瑞。祥瑞老师教算术，我记不得他是不是教过我，但可以确定他教过我哥。哥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句名言，他第一次就是听祥瑞老师说的。哥说他对数学和理科的兴趣，就是祥瑞老师播下的种子。若不是把上大学机会让给我，以哥的兴趣定力和钻劲，是可能在数理方面做出些成绩的。哥说他初中时曾迷过一阵胡琴，也是受祥瑞老师影响。

我们都喜欢听祥瑞老师拉琴，他放学后经常在学校旁边的松林里拉，还在全校大会上表演过。

祥瑞老师的父亲是个驼背，村人都喊他驼子。春耕时驼子大爷吆牛耕田，不用鞭子爱对牛唱山歌，牛最服他使唤。驼子大爷扶犁耕田时，佝偻着的身体也像一张犁。我们放学时遇上，围在田埂看，对低矮的驼子大爷竟是祥瑞老师的父亲感到惊奇。长大后晓得了遗传这个词，知道祥瑞老师高大英俊，是遗传了他母亲的身高和相貌，觉得他好运气。祥瑞老师有一米八五以上，在山里人少有人及。

对祥瑞老师的帅，长大后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大气：长手大脚，大个大脸，高鼻大嘴，浓眉大眼。

我们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把祥瑞老师和兰芬老师放到一起注意的。反正不知哪一天起，大一点的同学，课间一看到他俩在一起，女孩子咬耳嬉笑，男孩就哦嚯起哄。我们都晓得他们在谈朋友。他们也不生气扭捏，只落落大方笑着做鬼脸驱我们。一次全校赛唱样板戏，祥瑞老师拉琴，兰芬老师唱了一段我家的表叔，我们把手都拍疼了。

可是，有个新学期开学，兰芬老师不见了，祥瑞老师不笑了。高年级同学传他俩“散了”，都骂兰芬老师陈世美变心了。

后来有人说兰芬老师爷爷说他们家和祥瑞老师有点亲戚关系不能结婚，但又有人说那是借口，他们两家的亲戚早就出了五服，她是嫁给外县兵工厂的技术员，吃商品粮去了。

不到期末，祥瑞老师也结了婚。那个师娘，所有条件都好像是反着兰芬老师选的。没文化，个子也比兰芬老师矮好多，比一般农村姑娘都要矮，不及祥瑞老师肩膀；小头小脸小眉小眼，五官在脸上挤成一坨。我们都为祥瑞老师伤心：他是破罐破摔赌气结婚的。

祥瑞老师婚后头几年，我们高兴听到他们夫妻打架的新闻，觉得打打就离婚了，祥瑞老师可以找个好媳妇去。听说后来他们真的差点离了。那是一次师娘发脾气，踹翻了驼大爷烤的火盆，祥瑞老师扇了她嘴巴，连夜用自行车把她驼回了娘家。但祥瑞老师丈母娘是个大队妇女主任，她几天后送回女儿赔情劝和，祥瑞老师原谅了。

岁月会浇平一切块垒。兰芬老师和祥瑞老师的童话早被山村小学淡忘，祥瑞老师也从山小到乡中，从老师到校长，民办转公职。夫唱妇随，师娘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师娘。

老去的祥瑞老师德高望重，常为年轻老师劝架起和：夫妻就是搭伙过日子，相互包容多看优点才能走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