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23）：我的第一个闺蜜

人生第一个好友是玉，小学到高中都同学（中学不同班），友情保鲜至今。

小学时玉是家离校最近的同学之一。学校在一个全大队叫它岭的无名山头。岭东南北三面皆临深谷，只西边连着座更大的山。

玉家所在的七队，就在岭北麓，放学他们冲下山坡，过几条田埂就到了家，我们一队的同学还没爬上校西回家路上的第一个山头。平时我们饿一顿午饭，他们七队可以冲回家吃了饭甚至眯一觉再来。玉离得近，就常邀我们去她家玩，成好友后有时还留宿。

玉家最早住的是土改时分得的地主老宅中的两三间房。那是一溜联排的黑色石砖瓦房。房子互相连接又各自独立，有七八个院子五六十间房。每个独立院落分给了两家农户，堂屋中分为二一家一半，东西厢屋、偏厦各占一边。玉家住联排老宅中间位置。

我喜欢那个老宅。石砖青瓦，清幽阴凉。有一次在她家玩时下雨了，看瓦沟流下的檐水滴落在青砖铺的阳沟，清凌凌流出院子去的情景，至今难忘。

与玉的友谊不知起始于何时何事，但一直记得二三年级时她说她婆婆（奶奶）说的同年男女不能结婚的话，真是老人言还是9岁的她因和我争着喜欢一个与我同年却大她一岁男孩的杜撰，一直没想起求证，但对成年后的我选择对象产生过影响是真的。

 女孩间的友谊，存续的最大障碍是嫉妒，玉的性格词典里，好像没有妒忌这词条，所以从小到大到老，我们的交往一直保持着本色。

玉心窍很灵，做人分寸感极好，和她相处特别舒服；但玉读书一直不好，没参加过高考，教了十多年书，民转公时也屡考没过。

玉到大队当老师，一因那时山里高中毕业的女子不很多，更因她有个好姑姑。玉姑很漂亮，那时好像是大队妇女主任，和书记关系不同一般。她不只让玉当上老师，还曾帮她家以那两间半老宅置换到大队林场迁弃的几间大房，使住房院落扩大三倍不止，成为队里住得最宽敞的人家。

玉长得清瘦，算不上漂亮。她后来爱上了同事尚，姑姑坚决反对。因为尚爸是全大队有名的不靠谱，因招摇撞骗投机倒把游街劳教过。尚聪明灵光却没能读上高中，就是受他牵累。姑姑说，玉虽没出生在什么上好人家但好歹也是高中生，怎能嫁进这样家庭，且他家弟妹众多，嫁去真是一头也图不着。

天下父母大都赢不了铁了心的孩子，姑姑更不用说了。嫁后的玉是好媳妇好嫂子。周日回婆家，她都大竹篮挽着全家老小几十斤脏衣去水库捶洗，冬天都会冻肿了手；寒暑假也跟着下田，栽锄收割样样做。

国营矿企解体撤离，村办企业蓬勃。姑姑用自己雄厚的人脉资源帮扶侄婿，一步步坐上了村里第一把交椅。那是尚最辉煌阶段：我们村荣膺全省明星村列，记者采访，长官视察，玉家盖起了高大的私楼，厅里挂着尚与省副长合影。

在轿车还是权势地位象征时，玉一家常开着据说南方某企抵给村企的车到城里自由行，每次给我带些土特产。尚甚至出国考察十多天。玉也佩金戴银一身名牌，与气质很不和谐。

我心总不安，觉得他们的日子不真实，常提醒；玉叫我放心。记得某年某晚我做了个很有象征性的梦：玉一家开车在路上，各个方向都被挖断，无路可走……打电话回去得知：县、镇贪腐集体塌方，玉老公已锒铛入狱。

抄家，罚没所有财产，过去吸附在她家的亲友鸟兽散去。

积极退赔营救丈夫，玉卖房举债，迁居安家。安慰公婆，鼓励丈夫，教养儿女……玉以纤瘦的肩膀扛起了家。

上帝公平，民转公没过，但老公提前出狱，一双儿女先后考进大学。夫妇俩相濡以沫，双双进城打工，一个做住家保姆或餐厅服务，一个开滴滴打车或打零散工。现在儿女都家业安定幸福，他们两老在县城做点小工，过着安闲自在的生活。

玉恬和不争，笑时露颗小龅牙，老来还有几分灵动俏皮。

 （恋青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