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车出行，对普通中国人来说的确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问题是，一个落入死角的贫困山区通了火车，就是一件天大的事了，作为这件大事的亲历者，关于火车的情节又把我带进了抵制火车和梦想火车的年代。

    西部大开发初期，我奉命来到贵州，全程报道渝怀铁路和铜仁机场的立项、动工、竣工和通车通航的全过程。渝怀铁路是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十大重点项目之一，全长 624.523公里，自2000年12月16日动工，2005年建成竣工，2006年初开始运行货车，2007年4月18日客运列车全线通车。2008年4月18日正式开通贵州铜仁至广东深圳的列车。现在我还记得，直达深圳的列车开出铜仁的那天，可把铜仁人乐坏了，官方高调庆祝“打开山门，走向世界”这一盛事。

     贵州铜仁开通深圳的列车，之所以令人兴奋不不已，其背后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痛。

     70年代，规划修建的湘黔铁路计划过境贵州铜仁。当时，铜仁的行政长官因担心一旦火车开到铜仁，一块钱能买一罗匡的鸡蛋就被别人拉完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保守思想，促使当地官员坚决反对湘黔铁路从铜仁过境。期间，正在修建的湘黔铁路只好从铜仁与湖南交界，乌不生蛋，没有人烟的穷山沟穿过。从此以后，贵州铜仁在中国版图上变成了天高水远，遥不可及的死角。

    几十年后，想火车想疯了的铜仁人，终于迎来了西部大开发的时代。当火车和飞机同时开进铜仁，穷困潦倒求新求变的人们，没有理由不为之激动。可是，通火车是一回事，火车挂着铜仁的招牌走出山外又是一回事。为了实现这一目标，经过一番奔走，2008年4月18日正式开通贵州铜仁至广东深圳的列车，当南下的列车挂着铜仁的招牌，横跨大半中国杀入被誉为改革窗口的深圳，很多人高兴得哭了，见证这段历史的我同样激动！

     在渝怀铁路和铜仁机场动工修建之初，时任铜仁行署专员袁周曾接受我的专访，题为《抓住本世纪末最后一次机遇，铜仁可发展成贵州乃至西南的窗口》、《在铜仁感受交通运输革命》的专题报道发表后，日新月异的铜仁，印证了袁周专员的预言。当他调离铜仁，他的任期被民众称为“袁周时代”。

 

     铜仁开通火车数年后，当我再次坐上南下的列车来到深圳，我依然处于无以言表的兴奋中，兴奋之余，南下的遭遇又多了一份自尊受伤的惆怅。

     2012年6月某日，我到贵州一个火车票代售点买车票，售票员很不耐烦地对我说：“硬坐，卧铺都没票了，你要不要？”既然没票了，我只好买站票，当我上到车上才发现，除少部分持卧铺票外，几乎所有的旅客被塞进了12号车厢，限额一百多人的车厢又挤进了100多人肯定无票，令人不解的是其它车厢既然全是空的，因为没有位子坐，我只好走到另一个车厢找位子坐下来，没坐几分钟列车员走过来警告说：“这里是预留车厢，要找位子请到9号车厢找列车员补卧铺·····”拿到卧铺票进入卧铺车厢我才明白，几节卧铺车厢几乎是空荡荡的，坐不满肯定是一笔损失，为了不让卧铺放空，一开始就卖站票，的确是个好办法，持站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旅客几乎被头脑灵光的“铁老大”引进了卧铺车厢。

     来到卧铺车厢，真正的恶梦开始了，原本破旧不堪的列车，前行的过程中，遇站就停，见车就让，严重地伤害了从贫困地区出行人们的自尊，就旅客提出的意见，列车员冷冷地回答说：“能拉你们到目的地就不错了，还讲究什么？”

    或许他们真的是从“只要把穷山沟的穷光蛋拉到目的地就完事”的角度来考虑，所以，这趟列车没有空调、没有广播、更没有伴你前行的浪漫音乐；一路上，陪你前行的只有争上厕所的关门声和臭气熏天的尿酸味，从湖南衡阳上车的一个妹子为上厕所，她的手指被一个争上厕所男人夹在门缝里·······回到座位后，伤人的那个男人摆出老大的派头，拿一本名叫《黑道天涯的》的小说看起来，手已受伤的小姑娘，一言不发坐在我的对面，她好象有很多委屈要说，可她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在这种情节严重的情境里，如果你不探头出来看看站台上的路牌，等于进入了分不清方向、看不见光明的黑暗隧道。从某种角度上说，穷困山区贫民出行，坐上这类“只要把你拉到目的地就完事”的列车，不亚于被人塞进木厢的集体偷渡。换句话说，如果你爱她，就把她带到深圳；如果你恨她，也把她带到深圳。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当车厢的空气闷热得让人心慌的时候，列车终于到达深圳。走出车站，对照时间，列车晚点整整4个小时，如果不是在出站口看到公告预报湖南境内发生滑坡，没有人知道路上发生什么险情，看完这张并不显眼的公告，我吓出了一身冷！此时，恶梦醒来是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