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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爱别离》之三

(2008-09-07 10:1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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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力坤

毒品案

美丽

白桦林

                  

                          安琪今夜无眠

 

    艾山江返回骑马俱乐部时,惊动了守夜的门卫。老头喊住他,说有他一个加急速递包裹。包裹的名址一栏上写着“本市内详”,这就意味着他想退回都没可能。他好生纳闷,谁会给自己邮寄物件呢?回到房间后,在确定了不是炸弹后,他才带上防毒手套,慎重地将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个小影集和一封简短的信。影集的扉页上写着一行清丽的字迹:

    如果你是我今生要找的那个男人,如果我是你今生要找的那个女人,那我们一定有缘了,而且缘份不浅。

                                                                   ——送给艾山江

    再看信,没有开头也没有署名,信是这样写的:

    你知道我是谁。

    我冒着被你嘲笑的危险,毅然向你靠拢。我也不知为何要这么做。我几乎无法控制想要让你认识我的冲动。我是坦城的,在你面前已经暴露无遗,我毫不后悔这么做,尽管在你看来我是多么荒唐。我想让你看看我在不同时期的模样,以便将来我们见面时,彼此不会有陌生感。

    如果有可能,能否也给我寄张你的照片?

    遥遥无期地盼望着。

 

    我知道你是谁?你就这么自信?艾山江用手干搓了一阵脸。

    艾山江开始坐到写字台前,一张张翻看照片,其实只翻到第四张,就证实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因为,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内地的一所警察学院,女孩神气地穿着警员服装,她不是安琪又能是谁?说实话,这女孩不算漂亮,但气质却很好,周身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小而单的眼皮里透出的不仅是机灵、自信还有大气。他仔细回忆着,仿佛在哪儿见过这张脸,一时又想不起来。毕竟这些年里,他见过的女孩太多,而且北方女孩们脸型大都生得差不多,没有太难看的。

    他想不明白这女孩怎么会如此主动如此热烈如此大胆,就如同他随意漫步一座山,没想到他刚一离开,那座山却如沉默了百年的火山般令他猝不及防地爆发了。他想,每个人潜藏的能量真是不可低估。他又暗暗笑笑,这种浪漫而离谱的行为只有情窦初开而且在感情上爱钻牛角尖的女孩才能做得出来,她该不会是A型血的女孩吧?这个包裹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一种无形的负担使他有了压迫感。虽然他也渴望来自异性的爱情,尤其当莎依芭离开之后,尤其是工作越危险,尤其夜深人静孤独难耐时,尤其正值青壮年,既便他不再结婚了,身边也应该拥有一个爱他的女人。但眼下显然不是想女人的时机,身肩的重任已经使他如履薄冰,哪还敢有闲情逸致与女孩们谈情说爱呢?他本想给安琪回个电话,转而又想,万一不她不承认呢?考虑再三,决定不去理会照片的主人是谁了。他怕一个电话打过去,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艾山江把影集收好,准备毁掉,他知道随时有人会搜查这间屋子,万一是安琪的照片,势必将对她的前程造成影响。动手之前,他再次打开影集翻看了一遍,突然,他对着女孩最后一张照片凝视起来:束到脑后的马尾巴,单眼皮,笑起来露出的一对虎牙,这不是在火车上遇见的那个女孩吗?真是她,就是她!艾山江觉得天下真是小而奇,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真可以写个浪漫小说了,只是,此刻他却没有浪漫的情调,他的内心更沉重。

    已是夜里两点,艾山江感到有些疲惫,毕竟从昨天到现在,他只睡了不足三个小时,体力透支得厉害。他决定今晚不再工作了,匆匆冲了个澡,准备早点休息。可是,刚躺到床上,手机就响了,是安琪。这么晚了,她还有精神打电话?想起自己对她的承诺,再看看桌面上的影集,他有点内疚,觉得应该跟她谈谈,于是按下接听键。安琪清脆的声音立刻穿透黑夜像一抹流星在艾山江的心里闪亮了一下,瞬间就消失了,他的眼前仍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奇怪的是,安琪一点不生气,仿佛还很温和,她说:“我就知道你不守信用,所以,就把电话打过来了。我很纳闷,你既不是要事缠身的政府官员又不是天天有应酬的董事长总经理什么的,你的生活应该很有规律呀?既使出去跟女孩子吃饭,也不至于吃到一两点还不收兵。你也不是那种泡在舞厅里的男人,对吗?你却一直没给我回电话,所以我就担心了,这么晚了,会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抱歉,也许是我的职业习惯使然,总是把人的安全问题摆在第一位,说白了,就是我担心你,你不会不理解吧?”

    听了安琪的真情道白,艾山江鼻头一酸差点要流出泪来。她对他的关切既像母亲又像妻子还像姐妹,尽管置身于最复杂的环境,他还是能分辨出安琪的真假,他相信这个女孩对他不仅仅是好奇,更多的是真情,而且这真情实在让他汗颜。于是,刚才还暗下狠心,现在又改主意了。安琪的问候就像来自亲人的问候那么妥贴而温暖,让他不由地温和起来,他笑笑,说:“你这个警察同志,想不到还挺会关心人的。谢谢啦。这样吧,你把电话放下,我给你打过去!”

    艾山江的口吻不容置疑,安琪却愉快地接受了。他是想为自己省点电话费。

    安琪兴奋地攥紧拳头“YES!”了一声。从礼节上说,她今夜本不应该主动给艾山江打电话,因为人家说了会跟她联系,她也一再告诫自己:你是个女孩子,要抻着点,别太主动,否则会被人家误认为轻率或轻浮。可是,她实在不放心他收到影集没有,那可是她的隐私啊,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就在她特想打电话时,她的左眼皮突然连跳三下,好征兆!这是她从来都秘不外宣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她的右眼皮跳,多半会有坏消息;只要左眼皮跳,多半是好事。她特别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无法解释的生理现象,没有道理的,准确率却百分之百。十几年来,已经印证了无数次。她仿佛顿然有了底气,毫无顾忌地拨通了艾山江的手机,她预感今天把电话打过去,就算不理想,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因为左眼皮又连跳三下。

    片刻,艾山江的手机打过来了。她欣慰地抓起电话,屏住呼吸等艾山江说话。他郑重其实地说:“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我收到一位陌生女孩寄来的影集,你帮我想想,这是何人所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安琪听着听着,脸“刷”地红了,同时心里也踏实了。她性直地插话:“你就别绕弯子了,其实你知道寄影集的人就是我,怎么着,吓一大跳?我还不至于丑成那个样吧?我在信里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想让你了解我。”

艾山江冷静地说:“安警官绝对不丑。恕我直言,此举只是有点唐突。我觉得没必要让你专程跑一趟邮局寄来寄去的,你说万一寄丢了,多可惜啊,那可都是你人生的记录,挺宝贵的。”安琪直嗵嗵地抢白:“你还懂得宝贵这个词啊?太出乎我意外了。”艾山江讪讪一笑,说:“那些照片我看了,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安琪的心里这才感觉舒服了,她理直气壮地要求着:“作为交换,是否也把你的照片快递给我呢?”艾山江拒绝说:“我呀,几乎没照过相。”安琪不满地说:“你骗人,怎么可能呢?你身份证上的照片哪儿来的?你上大学时总是要填表照相吧?”艾山江解释:“哎呀,那都是十几年前照的。年龄越大,皱纹越多,所以,不敢面对照相机。”安琪呸了一声,说:“你真狡猾,不想给就不给吧,还找这么牵强的理由来蒙我。真小气!”

    艾山江换了个话题:“想听我对你那些照片的评价吗?”安琪嗯了一声,催促道:“说吧。”艾山江卖着关子说:“算了,还是不说。其实你知道我会怎么形容你。”这边的安琪急了,她太在意艾山江对自己的看法。她要挟道:“你不说可以,但作为条件,你必须给我讲讲你自己的成长和感情经历!”艾山江说:“这件事情好办,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的话。”安琪纳闷地问:“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艾山江回答:“也许我的心老了,不愿意再交新朋友。”安琪问:“为什么你不愿意再交新朋友?那样的话,你的心岂不是像一滩死水吗?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被激活。”说着说着,安琪激动起来,她鼓足勇气提出一个要求:“艾山江,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由于冲动,她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艾山江也吃了一惊,但他仍很镇静。

    见对方无语,安琪小声地试探着问:“那么你离婚后,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或是以前就有女朋友,对吗?”

   “没有。”艾山江的语气非常肯定。安琪松了一口气,她觉得很侥幸。太好了,他还没有女朋友,那就说明还有机会接近他!安琪兴奋了。

    艾山江陈述理由:“这段时间太忙,我一直想整理出一个头绪,我的感情究竟应该怎么发展,是做给别人看,还是按自己的感觉活着?”

    安琪直率地回答:“当然应该为自己的感觉活着。能告诉我吗,为什么离婚,我很好奇你前妻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艾山江觉得安琪的提问有些刺耳,他客观地评价道:“我前妻是个好女人,以后咱们聊天时不再谈论她好吗?我说过,我们分手的原因主要在我,我是个不负责的男人。”

    “何以见得?”安琪大声问。她突然有些恨那个没见过面的女人,把那么好的男人抛弃了,她真是不懂得爱呀。

    艾山江诚恳地检讨说:“你不了解我,我真的是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我没有家庭概念,不能给亲人带来安定富足的生活,她跟我在一起谈何幸福?”

    “呵,听你这口气,好像你不是不可以给家人带来幸福,而是由于种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能、无法给亲人带来幸福似的。”安琪说者无心,听者却吓了一大跳:这丫头怎么会往那上边猜?她怎么猜得那么透?难道自己的话里话外泄露了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啊?艾山江惴惴不安起来,他原以为自己贬低自己,就会吓跑安琪,谁知,安琪不但没动摇,反而更坚持了。她毫无城府地继续说:“真的,我觉得你怎么有点像我们警察啊,神神秘秘的。”艾山江顿时就黑了脸,他严肃地说:“安警官,你这不等于败坏你们警察的形象吗?我这样一个骑马的人,怎么配跟你们警察相比?告诉你,我可是特别尊敬警察这个职业,千万别拿我玷污了你们。”安琪听他这么认真,便告饶道:“好好好,我不拿你开玩笑。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对家庭不负责任,是出于你的性格的原因,还是工作的原因,还是有其他原因。在回答问题之前,你千万别告诉我,说你是个花花公子,喜新厌旧什么的,别用这种话敷衍我,我不会信的。”艾山江却偏偏让她失望,他说:“我骨子里就是个花花公子,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而且我讨厌结婚,不喜欢家庭,就这些,不信就算了。”

    艾山江说着说着情绪低落起来,赌气般地找到了拒绝安琪的理由。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他是最热爱家庭和生活的那种人了,但对安琪他只能说些违心的话,为此他难过不已。

    安琪宁愿相信艾山江是为了回避自己才那么说的。她觉得只有两人见了面,好好谈谈,当所有的好奇消失之后,如果自己仍然喜欢听他说话的声音,仍然确定他是个优秀的男人,就大胆地跟他交往。想到这儿,安琪向他恳求:“你看,咱们老是这样柏拉图式地通电话也不是办法,是不是应该确立一个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想我们应该尽快见一面。”她还追加了一句:“我承认,我非常非常想见到你,希望你给我这个见面的机会。”

    安琪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答应显然太没道理。何况,安琪刚才对他的猜疑着实令他紧张了一阵儿,他也觉得应该跟她当面解释解释,最好能打消她对自己的好奇心。他想女孩子都如此,一般来说新鲜感一过,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于是他问:“那么,明天,警察同志你不加班吗?”安琪一听有戏,忙说:“我的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就有水。”艾山江明了她的意思,说:“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在我的时间表里,明天下午四点到六点这个时间段的事不太重要,所以我想把这两个小时的时间留给你。明天下午四点整,我在红河公园里的白桦林咖啡厅请你喝咖啡可以吗?”

    安琪开心地回答:“噢,当然。那个时间肯定是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红河公园里的白桦林咖啡厅?我听说过,但没去过。那儿离我们公安局宿舍不是很远,每天早晨,我总爱跑到红河公园,再散步回到宿舍,也就用二十分钟吧。”

    艾山江说:“正是考虑到这个因素,我才选在那里。按道理,是我请你出来坐坐,本应我到府上接你。但因明天我确实很忙,我想,我再开车去接你,绕来绕去的浪费时间。所以,恳请小姐原谅,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节省点时间多聊聊天好吗?”

    安琪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时,艾山江对意犹未尽的安琪说:“我能否请求睡一会儿,因为天亮后我还有事情要做。”安琪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满足地说:“当然,你想睡就去睡吧。那你先挂电话吧。”艾山江客气地说:“你先挂吧。”安琪坚持道:“不,你先挂!”艾山江不置可否地说:“好吧,祝你睡个好觉。”他把发烫的手机盖合上了。安琪听到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后,才挂了电话,她知道今夜将无眠。

艾山江把两腿伸开,让身体平躺在床上,正想睡去,不料手机又响起来,他想,难道安琪还想说话?可这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不知何人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是阿米娜的声音。她很生气地问:“跟谁煲电话粥呢?手机发烫了吧?”艾山江判断:这应该是她的私人别墅电话。他忙问:“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吗?”阿米娜不悦地说:“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我想知道这么晚了,你在干什么?”艾山江哈欠连连地说:“没干什么,就是想睡觉了,昨晚睡眠不足。”阿米娜笑笑,说:“呵,还责怪上我了?我问你,刚才是不是跟什么女人通话呢?那么长时间?”艾山江含糊地说:“天天都有女孩缠着我,烦死了。”阿米娜生气地劝道:“别理她们,这些女孩自己不知道奋斗,一天到晚眼睛盯着那些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呸,她们想得美,以为攀上这样的男人,自己就得到一切了吗?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能靠得住的东西,尤其是男人这些货色。”艾山江忙自嘲道:“对,对,我们男人都是这货色。”阿米娜在电话那头笑了。艾山江试探着说:“董事长今晚心情不错嘛,是不是阿不杜西克把你接走后,请你到哪儿玩开心了?”那边的阿米娜立刻沉下脸来,阴沉沉地说:“是的,我是开心,太开心了,开心到极点!”她把从肉孜那里受的气,通过这句话发泄出来。艾山江也不傻,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种厌烦的情绪,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那辆轿车果然是阿不杜西克驾驶的,也就是说,昨晚是他在跟踪。他连忙赔着小心说:“对不起,董事长,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其实这世界上真的没几个好男人,你看得透彻,根本就没有靠得住的东西,尤其是男人这货色。”阿米娜一脸的愤怒才消失了,她说:“我可不是说你啊。算了,不跟你对牛弹琴啦,男人这个话题太深奥太有意思,咱们得找个时间好好聊聊。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在我最厌烦最苦闷的时候,竟然第一个想到跟你聊聊,可见,你已经赢得我的好感。”艾山江忙表示:“感谢董事长信任,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阿米娜说:“你客气啥,我这人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正因为我感觉到你比别的男人可信赖,所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来做公司,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打算把你提成副总经理,你看如何?”没想到阿米娜跟他已经不分你我到这种地步,但这也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结果吗?艾山江感到深入金地公司核心的步伐加快了。但他是那句话:“感谢董事长对我的信任,我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阿米娜得意地说:“这说明我没看走眼,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不像有些男人夜郎自大,我真的很欣赏你。”这次艾山江没有作声,他想听听阿米娜对他到底存什么目的。阿米娜温柔地说:“我和你之间,从现在开始已经是合作关系,咱俩齐心合力先把这次国际马术比赛搞成功,大赚一笔。既然合作,我就必须得了解你,必须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每天在干什么,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隐私,只能这样,我们才能共同赚钱,事业取得更大的辉煌。怎么样,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为了证明我的诚意,我个人所有的情况你都有权过问。”

    艾山江制止道:“我实在没想到董事长对我如此无微不至。但有一点我必须申明,我是个男人,对待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尊重他。每个男人都有他自己的事业,有他自己的生活空间,如果让他感觉到窒息,他会————”没等艾山江说完,阿米娜就急迫地问:“他会怎样?”艾山江突然改主意不往下说了,他请求道:“董事长,如果今夜你只是想检查我是否安静地守在俱乐部,OK,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我要请董事长原谅,不能再跟您聊下去,因为明天我还要给俱乐部会员们上一天课,我得有点精神才行。现在能否请求董事长赐我小睡一会儿,让我养足精神明天好干活,注意,我可是代表金地公司的形象啊。既使现在,我也只剩下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了。啧啧!”

    听艾山江这么一劝,阿米娜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凌晨五时,不能再胡闹了,于是她改用心疼的口吻对艾山江说:“可爱的小弟弟,睡吧,姐姐不理你了。想着,明天忙完后,给姐姐打个电话,别让我不放心。”

    艾山江想:我什么时间又被升级成她的弟弟了?向你汇报我的情况?凭什么?女人真是喜欢无常,思维像孩子般没有逻辑。

    天亮后,艾山江给阿迪力发邮件的内容是:查公安厅监管处的尼加提副处长,此人很可能被利用。

 

                             亚力坤?艾滋?

 

    也许是亢奋的缘故,放下电话,安琪怎么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亮透,当时钟终于指向早晨7点时,她倒计时算,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九个小时,这段时光可怎么熬过去呢?她决定把时间分成三段,三个小时为一个单元。第一单元,和亚力坤到看守所继续提问“美丽”;第二单元,陪亚力坤到卫生防疫站去体检;第三单元,清扫宿舍,把床单沙发布统统洗涤一遍,然后,洗个热水澡,以最好的心情迎接一生当中最想赴的约会。

    亚力坤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却被安琪的电话吵醒了,他闭着眼睛抓起电话也不管对方是谁就喊起来:“是谁不想活了,也让我活不好?”安琪抿着笑,说:“是国家飞行员招生办安主任。”一听是安琪,亚力坤的脾气消下去了。

    两人像平常一样,先到审讯室等了一会儿,之后听到“美丽”咕咚咕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她那张风韵犹存的大脸就出现了。一看到她,安琪和亚力坤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这笑里含着他俩才知道的小秘密。“美丽”能在这寂寞无比的星期天看到两个年轻警察的笑容,她的心情也无来由地好起来,她说:“哎呀妈,今天的太阳老好啦。看到你俩就像看到亲人,谢谢你俩今天不休息还来陪我啊。”

    亚力坤指着椅子让她坐好,说:“今天大家心情都不错,你可别动不动就在地下滚,死沉死沉的,还得让我动手拉你起来。”“美丽”嘻皮笑脸地说:“兄弟,这事好办,只要你给老姐点颗烟,怎么也得是‘雪莲王’吧,老姐我今天不跟你闹,就凭咱兄弟这帅劲,他妈的我也舍不得逗你啊。不过,求你了,让我摸一下行不,要是你不嫌老姐年岁大了,你就摸一下老姐?”

    亚力坤也不生气,自已点上一支烟,又给“美丽”点一支,递给她,然后赶紧闪身说:“不行,我得离你远点,我还是童男子呢,不能被你坏了风水。”他嘻笑着闪到安琪背后。

    安琪朝“美丽”呸了一下,说:“你怎么永远脸皮都那么厚。”“美丽”不服地呛她说:“小妹,你也别老看不起我,女人啊,骨子里其实都是一个德性。只不过我的方式方法外露点,率真点呗。不像你这种有文化的人含蓄。但也得看是啥事。小妹你信不信,如果咱姐俩同时喜欢一个男人,你跟我抢得时候,脸皮也不见得比我薄。”这句话可真够尖刻的了,安琪的涵养再好,也经不住这一说,顿时就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亚力坤见状,忙指责“美丽”:“我说你这大娘们儿,净胡说八道。闭上你的臭嘴。”转过身,他在安琪的耳边悄语道:“她那是故事试探你,看你是不是喜欢我。其实哪有的事呢?明明是我喜欢你嘛。”安琪才哼了一声,放过“美丽”一码。“美丽”觉得痛快了,心情又爽起来,她说:“妹妹我不是吹的,当年我年轻时,比你还腼腆还知道害羞呢,男人跟我一说话,我脸都红到脖子根,哎,都是生活啊,生活把我磨成了这张厚皮,我操他祖宗三代的,如果还有下辈子,我非得生到有权有势的人家去,非得弄十个八个的男人侍候我。”

    安琪必须控制情绪,因为她到看守所来是工作的。她平静地说:“你行,你厉害,我怕你了行吗?今天阳光好,我俩呢,特意来看看你,我看你的心情也不错,我们也没别的事,就是想到你可能也挺寂寞的,特想跟过去的老朋友聊聊天什么的,我呢,已经把手机给你开着了,怎么样,主动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美丽”接过安琪递来的手机,亲切地摸了摸,说:“憋闷的时候这玩意倒能解闷。”她那戴着手铐的手熟练地按着号码,顷刻,一个南方口音的男人接听了。“美丽”作了个鬼相,那意思是说还是老相好徐明阳。“美丽”张口就问:“你他妈现在又泡哪个骚货呢?”徐明阳显得比她文明,讪笑着回答:“那个?谁也没有你骚啊,你最近又玩哪个小伙子呢?”“美丽”火辣辣地说:“我他妈就想玩你,可你他妈又不想我,我够不着你呀。喂,我可是又找到一个大户,你他妈到底能过来吗?”徐明阳警惕地说:“怎么,让我去投奔警察啊,我就知道你在那边设了局,等我人一到,就抓去做牢,我才不上你的当呢。”“美丽”骂道:“放你妈个屁,我跟警察从来都誓不两立,你怎么能怀疑到老姐头上呢?上次那笔生意也不知哪个王八糕子告密,说实话,我差点被警察抓去。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这会儿早就打靶子了。”徐明阳疑惑地问:“这么说,老姐你真的没进去啊?我怎么听说你被警察抓了呢?”“美丽”故作愤怒地问:“谁他妈瞎造谣?如果我现在要是在里面,怎么可能自由地跟你通话呢?咱俩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通着话吗?是不是你成心想让我进去啊?告诉你,谁他妈嘴臭败坏我的名声,我跟他没完。”

    听“美丽”这么一嗵嚷嚷,在云南的徐明阳好像有点放心了,他半信半疑地问:“这么说,你确实是自由的?确实没被警察抓起来?”“美丽”急得唾沫星飞得到处都是,夸张地说:“王八糕子,你等着,我现在就买票飞过去,看我怎么整死你。”徐明阳显然是相信了她的话,基本放松下来,试探地问:“这么说,老姐现在手头又阔绰了,睡男人还能飞来飞去的?”“美丽”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属狗的吧,鼻子真灵,连老姐最近手头有俩钱都闻出来了,你猜的没错,这段时间刚搞定一个大户儿,你要是能弄到货呢,老姐就把这单生意给你做,老规矩,我收中介费。怎么样,要做,就痛快点;不做,赶紧放臭屁。别净在那里瞎呼悠,告诉你,我这手机费也不是国家给报销的。”徐明阳虽放心了,但是他的防范之心并没有完全打消,他要求:“能否让我亲自跟你那个大户通话?我得探探他是不是‘雷子’?”她骂道:“你这小白脸,整天挣那么多钱顶个屁用,对谁都疑心疑鬼的,连个朋友都没有,你说你活着累不累?”徐明阳不温不火地说:“好啦,大娘们儿,我想你的大屁股了。把这笔生意做成了,咱们好好痛快痛快。你赶紧把那小子的手机号给我,我明天就跟他联系。”

    亚力坤暗示“美丽”答应对方的要求,她照办了。

    跟“美丽”泡了近一个月,案情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这不能不令安琪兴奋。与其说是她的第六感觉起了作用,不如说是她用韧劲攻下了“美丽”。那女人渴望活下去的念头太强烈了,而她从安琪的态度里看到了活的希望。

    安琪和亚力坤回到队里,向刘队做了全盘汇报。亚力坤激情冲天地嚷嚷:“这次绝对有戏,要把握时机!出击!”刘队瞪他一眼,将他的军说:“你咋呼啥?嫩得好像第一次办案似的?就这点线索也算线索?你要是从这个案子上弄出个一两吨毒品来,我就给你报二等功!”

    亚力坤伸了伸舌头说:“刘队,你就是把我逼死了,我也弄不出个一两吨啊。咱们缉毒队成立十几年了,最多的一次也没到一吨啊,你让我给咱队的历史创造神话呢。”刘队的大嗓门喊道:“咋的,不敢碰神话了?平时我看你没有不敢吹的牛啊?还没找媳妇呢先就阳痿了?”亚力坤也瞪大眼睛,说:“你还别跟我较劲儿,我哪天要是弄回个一两吨毒品,你要是不给我报二等功——”

    没等亚力坤把话说完,刘队说:“那我是孙子你是爷爷总行了吧?”

    亚力坤听明白了,刘队是让他主办这个案子呢。他向安琪挤了挤眼睛,凑到她耳边悄语道:“师妹,你意识到没有,你为我铺垫了一条立功的阳光大道。”刘队忽地喊了一嗓子,说:“亚力坤你干啥呢?嘴凑到人家丫头脸上嚼什么舌头?”亚力坤嘻笑着扮了个怪相,说:“这可是我和师妹之间的私房话,不能随便透露。”安琪朝亚力坤呸呸呸几下,把身子闪到一边,跟他保持距离。

    亚力坤吐了口唾液,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抹到自己的一头卷发上,然后问刘队:“怎么样?是不是想让我卧进去?”

    刘队没有马上回答,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这件事一定要经营,只是,派谁去合适,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重任需强将,当然是我出马。”亚力坤阵阵有词,他也有做给安琪看的意思。刘队吼了他一嗓子,不满地说:“想什么?想你的安全问题,想让对方起疑心的因素有哪些,想事情成功的概率。”

    亚力坤神情严肃地说:“这些事还是我自己回去考虑吧。卧进去的人是我,关乎我的性命,我当然得很在乎了。再说,我又不是一次两次干这种事了,你怕什么?我都不怕。好啦,领导就帮我快快准备账号和存折吧。我现在郑重地申请借用师妹一个下午,需要她帮忙把我打扮得像个本市最阔气的老板。刘队咱们可得说好,新手机的型号嘛,‘三星’牌的就行;我这双皮鞋不能再穿了,必须换;我还得有条像样的领带,对了师妹你可一定帮我选条最有品味的。另外,我的摩丝也快喷完了,忙活公家的事,不能老用我私人的银子。我先开张单子,钱呢,也别过我的手,你直接交给安琪就行,省得将来纪检委找上门来我又是一身麻烦。嘿嘿,办案就得花钱,领导你别心疼啊。”

    刘队恨不能撕烂亚力坤这张嘴,这小子趁机揩队上的油。可是,想想他又一次将出生入死,队里为他花这点钱又算什么?刘队大手一挥说:“好,你爱怎么造就怎么造去吧,只要给我弄回一吨两吨的就行。”

    亚力坤也并不是不立功就活不下去的人,只是因为立过几次功,上瘾了。所以,遇到可以立功的机会,他还是不想放过。再加上现在有师妹在看着自己,得给她做出点样子,得让她看得起自己才行啊。还有一层想法,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那个想法让他内心隐隐作痛。他仍然担心自己会被感染上艾滋病,万一真的是那样了,他更要抓紧时机破案,如果能在战斗中死去,那将是痛快的也是他的光荣。如果能以他的死为代价换来父母以他为荣、同学们以他为骄傲,更重要的是安琪将来回忆起他来,也以他为自豪,那么,他就满足了,他认为这是一种幸福。所以,他在内心做出一个决定,一旦不幸被感染艾滋病,他便一心求死,死在与毒贩的战斗中。

    中午是亚力坤请客。安琪想为他省点钱,就近拐进一家小餐店。亚力坤点了两份过油拌面,两人稀哩哗啦地吃将起来。等看见碗底时,安琪把饭碗一推,用纸巾擦着嘴上的油说吃饱了。亚力坤撇着嘴说:“这点饭量是羊羔羔吃的。我的肚子还空着呢。”于是他摇头晃脑地又点了十个羊肉串,一大盘烤羊排,在安琪惊奇的目光里狼吞虎咽地吃着。安琪欣赏着他的吃相,暗想:“这个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被感染艾滋病的人,但愿他永远这么健康下去,但愿他是幸运的。”

    饭后,安琪并没有陪着亚力坤去买这买那,而是拉着他往卫生防疫站跑。对安琪来说,这件重要的事绝对不能忘记。就算亚力坤记错了日子,她也不能大意。在没有弄清亚力坤是否感染艾滋病之前,她总是隐隐地担忧这位搭档的健康。他那么年轻有活力,那么有激情有爱心,他不应该遭遇那样的灾难。同时,她对他还有深深的歉疚,总觉得,如果那天自己要是反应快点,冲上去夺下阿依仙木手中那把刀,那么,手指割破的将是她而不是亚力坤,他其实是为她在承受不幸,她不能原谅自己的失误。最让她感动的是,对于她在那天的不良表现,亚力坤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他的口风把得很密。这也说明了,亚力坤其实是个心中有数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同时也让她感到,他对她不是光卖嘴皮子,是真的好,好得让她无话可说。但她却没有对他表示一点好感,也许俩人离得太近的原因,她无法对他产生男女间那种火花,她把他划定在战友和搭档的界线里,希望永远做他的好朋友。

    医生断定亚力坤暂时还没发现有异常,以后按时来检查就行。注意这期间别有什么感冒发烧之类的事情发生。亚力坤松了一口气,安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琪早早到了白桦林

                                

    在卫生防疫站门前,亚力坤提出俩人一起回队里做准备。安琪抱歉地说:“我下午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等一忙完了,就回队上。”亚力坤酸溜溜地问:“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私事?师妹,最近你可是有点可疑,让我产生了跟踪你的念头。”安琪指天发誓:“亚力坤你要是敢那么低级趣味,咱俩的友谊从此一刀两断。”亚力坤忙嘻皮笑脸地哄她说:“叫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呀,根本玩不起。”两人各怀心事地分了手。

    安琪乘公共汽车先到红河公园的白桦林咖啡厅看了一圈地形。这坐公园闹中取静,整座园子占地约一万平米,园里种满了各种参天树木,以桦树为主,深秋的桦树叶子已透着桔红或深红,当然还有灿烂的黄和末尽的绿帮衬着园内的景色。园内还有三处是人工湖水,那种清彻和湿润使园子里充满了灵气。白桦林咖啡厅就座落在一片白桦林之后的一条柏油路之后的一座湖水之后的又一片白桦林之后的地方,影景绰绰地闪露着,大部分都隐在白桦林的包围之中。她非常喜欢这里的环境。她悄无声息地进了咖啡厅,一眼就选中了靠窗的那个位置。她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桌面,上面没有灰尘,与她想像的一样洁净,最令她狂喜的是,这儿的游人很少,好像这个园子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安琪与艾山江来约会而准备的。难道这是天意吗?

    安琪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中午两点,她长长叹出一口气,啊,时间终于过去一大截了,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可以踱着步子一点点往红河公园走去,她决定差一个小时四点时离开宿舍。在离开之前,她把房间进行了大清洗,今天这个日子对她来说是过节,是个隆重的节日,她得用心来对待。

    临出门的前一刻,安琪特意站在镜子前,把绑在脑后的马尾巴松下来。头发刚好够垂到肩头,她也不知为什么非要把头发散开,可能这样以来,自己就像个女人而不像个女警察了。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意识到除了一把梳子,一瓶润肤露之外,自己从未用过任何化妆品,可是不化妆的女人哪有女人味呢?而且,除了一件湖蓝色风衣,她没有第二件外套可选择,这身装扮去见艾山江,他会不会嫌自己寒酸呢?后来,她干脆不想这么多了,她给自己打气道:管他呢,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自己不可能为他去改变什么,凭什么为一个男人去改变自己呢?一个女警察是那么容易被改变的吗?我就这个样子怎么着?就算化了妆,就算穿了漂亮的衣服,我不还是我吗?我的肤色很健康,我的嘴唇很红润,我的眉毛很清秀,根本不需要修饰。这样越想越理直气壮,在锁上门的那一刻,她又跑回镜子前,习惯性地把散到肩上的头发重新绑好束到脑后,这样,她觉得才是自己,才自在,才像个精干利落的职业女警察。凡见过她穿警服的人都说,她穿警服的样子特帅气,比穿任何款式的衣服都漂亮,她对此也予以默认。与其说穿警服让她神气,不如说穿警服让她更加自信。

    安琪没有其他女孩身上的娇情,也不会刻意摆小姐架子。无论是她约别人还别人约她,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对方职位大小,她都会提前几分钟到达点约见地点。她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礼貌,尊重别人的时间,其实就是节省自己的时间。可是,艾山江能准时来吗?

 

                      (待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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