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喜欢旅行,去过很多的地方。一九九八年的景德镇之行多少改变了卡拉的生活,从此,卡拉的旅行目的地就大多是中国的景德镇了,在过去的十年间,卡拉先后去了十三次,对那里的陶艺家了如指掌,对中国其他的艺术家也很熟悉和关注。
我在前面的博文里提到过的,位于纽约上州的阿尔弗来德陶瓷学院,其艺术学院在美国排名很前。每年,来自世界各地想要在陶艺方面进行深造的学生要经过激烈竞争才能入学。有一年,先生还在那儿上学,听说来了个景德镇的中国学生进了大家都争着去的艺术研究生的项目,据传他的作品很有特点,不禁好奇地去看了看他的作品。回来后,啼笑皆非地告诉我:“他的特点就是在弥勒佛上到处写些中国字,就象有人在古迹上乱写到此一游似的。” 我当时已去另一个州上学,没缘亲自去看,将信将疑也就作罢。
由于这个陶艺学院的缘故,这个大学城虽小,其居民尤其是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有欣赏和收藏学生或是渐渐出名的艺术家的陶艺作品的习惯。随便去一家的聚会,就能看到造型独特的沙拉盆,水罐子或是成套的定制的正式餐具,让我好生羡慕!我和先生当学生时买不起新的,却也有几样从人家卖旧货(Yard
Sale)那儿淘来的,和后来认识的一个从台湾来的学陶艺的朋友送的她的作品。每次搬家,这些都是我格外小心呵护的宝贝。
和卡拉相识不久,卡拉就很孩子气地高高兴兴地告诉我她有景德镇的户口,后来还特意拿出大红的“户口本”-荣誉市民证书给我看,很为自己是正式的景德镇人而自豪。
卡拉大学毕业于自由派艺术(Liberal
Art)学校,在大学教过英文,自己还跟一个艺术家学过画。在阿尔弗来德她收集了不少风格各异的瓷器,也接触和帮助了不少从中国来的学生,主要是帮他们改论文。以她这样的生活背景来到景德镇,在她被景德镇艺术迷住的同时,卡拉也很快发现她可以对这个小镇的艺术和人民有所贡献的地方。西方的艺术界对瓷器不是很了解和感兴趣(英国除外),而中国本身的艺术界也并不十分瞧得起做陶艺的“工匠”(现在可能有所改善,我对艺术了解不多,不能妄言),仅有的一点儿英文资料,卡拉说都是些很蹩脚的英文。由此,卡拉走上了一条向西方宣传、介绍景德镇瓷器和那儿原本不出名的艺术家的执著之路。
卡拉自己不会说中文(现在可以说有限的一点点,在她近期的几次景德镇之行,她都邀请一位会说中文,也习艺术的美籍华人朋友和她同行),却以她的真诚、无私和热情感动了景德镇人。那些当地有名的陶瓷艺术家,逝去艺人的亲属、弟子很快都成了卡拉的朋友,拿出他们的作品、画稿、收藏给卡拉看,给她讲他们学艺、创作的艰辛之路以及在“文革”中惨痛的个人经历。多少已经结痂不再流血的伤疤早已深埋心底多年,往事不堪回首,却在卡拉这个异国的妇女面前得以倾诉。在众多的艺术家中,卡拉尤其喜爱已故大师施于人的艺术,更深深地被他坎坷的一生所感动,遂萌生了为他举办个人艺术展的念头。在不长的十多年间,卡拉利用一切机会和手段介绍景德镇的艺术,她协助翻译出版介绍陶瓷艺术家的书,筹拍纪录片,接受电视台的采访,还出了一本名为《道·器》的书,详细介绍施于人大师和他的第一代七个弟子。

当我问她何以在短短的时间里,不通中文,却能顺利地跨越文化和语言的鸿沟,取得这么多人的信任?卡拉明亮的眼睛稍稍沉思了一下,看着我说:“我不收藏(不图用艺术品收藏来赚钱),没有任何议程(没有政治企图),就是喜欢艺术。也许,因为这样,人家相信我。”其实,卡拉做了不少打动景德镇人的好事。在她给我看她的“户口本”时,眼尖的我看到了一封中文信。卡拉转身去做别的事了,小郝就把那封信给我看。原来这是卡拉在景德镇的朋友写给市长替她申请荣誉市民的信。信中写了卡拉看到施于人大师的遗孀家境困顿卡拉马上帮她出钱做了个急需做的手术;卡拉无意中看到一个教堂没有像样的乐器伴奏音乐,就去街上买了一个钢琴送到教堂,等等。卡拉是个做事低调的人,回来看到小郝给我看了信,颇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说:“我不是想要你看这信里写的关于我的事……”
卡拉对我说过,她对瓷器、艺术品背后“人”的故事最感兴趣。她颇有些痛苦地说有些事情她不能写, 从她的表情上我能看出那些艺术家的惨痛人生经历多么刺痛卡拉的心。我想,正是这种真切的身心同感让卡拉打动了景德镇人。
今年年底,卡拉又要去中国办艺术展,半退休的比尔也会同去,在中国庆祝他的六十岁生日。愿他们在那里渡过一个美好的,永远值得回忆的工作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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