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摆脱狭窄的心理空间(余秋雨台湾演讲摘要)
(2011-04-23 22:4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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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在台湾的演讲,里面又谈到心理狭窄的问题,我觉得很有心理共鸣,现在与大家分享。所谓大师的观点,能够指点迷津,什么世俗名利,其实只为浮云。以下为演讲的部分内容,我做了编辑和调整。
狭窄的心理空间给我们树立了一个个“伪座标”。但是,仍然由于狭窄,使我们长期摆脱不了。在我看来,这是世间最普遍的悲剧,几乎人人都陷落在里边。
例如,很多智力不低的人会以多年的苦恼和谋划,争取获得一个教授或科长的名位,并把一、二个同事当作冤孽般的竞争对手。这当然也可以理解,但是,只要一想到一个人的生命的易逝和不可重复,就立即会发现这种座标的虚假。
记得我在担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期间,对于这种伪座标,已经看得很清楚,但是却产生了另一种伪座标。例如,有好几年,我对于几所“兄弟院校”如北京中央戏剧学院、上海音乐学院所取得的成绩,都感到不舒服。反之,听到他们的成绩中有夸大成分,便莞尔一喜。这显然已经构成了一个以嫉妒为基础的不良座标。当我一辞职,这个座标在我心中就不再起很大作用,可见又是一个伪座标。
这种伪座标的共同特征,是以一种被自己紧缩了的价值标准切割世间,结果使世间支离破碎又充满对立,大家都不快乐。更伤心的是,这么切割一辈子,暗斗一辈子,期待一辈子,最后都没有产生多少积极成果,往往是“一地鸡毛”。大家踩踏着鸡毛退休,连弯腰清扫的力气都没有了。
甚至在学术文化领域,也充斥着层层叠叠的伪座标。从事某项“研究”已经几十年了,所发表的论文只与全国七、八个同行有关系,但这七、八个同行彼此之间也早已懒得去读。他们习惯地自我安慰,也许在十年之后,或百年之后,会有人来检索这些论文,却不敢承认,这种对百十年后的预期,连他们自己也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么,他们这一辈子的“研究”的意义,全都耗在虚假的幻想中了。
把自己的生命耗废在虚假中已经非常可惜,更何况,他们往往还耗费不小的社会资源,耗费人们对学术文化的崇敬,甚至耗费青年学生的课堂时间,这就在虚假中包含着不道德的成分了。
大陆的作家都被评为“一级作家”、“二级作家”、“三级作家”之类,都归一个官方性质的协会来评。协会里又等级重重,连会员也分“全国”的还是“地方 ”的,更不待说有理事、常务理事、主席、副主席之分。在这么一个架构中,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上升一级在一年年地倾轧、奉承、互毁,大家都伤痕累累。我站在外面远远看着这里边的滚滚烟尘,内心深表同情。心想,他们怎么不明白,写作是个人的事情,读者只看文章好坏,哪会根据某个作家的那些头衔去买书?歌德、莎士比亚、海明威是几级作家?屈原、李白、曹雪芹是什么理事?
对于各色各样的伪座标,只能有一个回答,那就是:出走,让你的灵魂出走。否则你即使在都市依然寂寞,而面对荒漠,却觉得亲切。
所以,不仅需要出走,而且必须从灵魂和行动上同时出走。对很多知识分子来说,在书房里奢谈离逸和流浪并不太难,要让行动和灵魂并驾齐驱就不容易了。
我这一生,有过很多次出走,都是为了摆脱虚假,而且都是力求让行动和灵魂同时离开。早在文革灾难中我已经发现豪言壮语背后的重重虚假,我无力细细辨析,只能逃离于农场和山间。待到文革结束,中国人虚假的心理结构和行为结构并没有结束,因此出现了大量虚假的热闹,虚假的控诉,虚假的正义,虚假的清查,虚假的批判,虚假的名号,虚假的学术,我看在眼里,再一次断然离开,躲藏在斗室典籍间很多年。
这种躲藏,使我的力量获得积储。但是,正因为这样,一个更大的座标在向我召唤,因此还要离开。
这一次的离开,非常艰难。因为我不仅要离开职位,还要离开一种顽固的思维方式。我花了很多天坐在上海龙华公园一张隐蔽的长椅上思考。那个地方,一边是千年庙宇,一边是昔日刑场,我就在庙宇和刑场间下了决心。
我正是从那张长椅上站起身来,走向人生的又一个零点,走向苦旅,走向废墟。
从此,一切都不再一样。眼前当然还会遇到新的虚假,但我已有了发现的敏感、脱离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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