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镜的第一天, 翠翠准时到达影厂, 她第一件事就是要问导演拿剧本看。

「今天拍你跟宁采臣的邂逅嘛。」四眼王毫不顾忌地在片场抽大麻。 「副导演没告诉你吗?」

「我知。」翠翠疑惑地, 「但总有对白要念吧。」

四眼王搭着翠翠的肩, 把她引领到一间只有百尺的化妆室, 「好! 我等一下给你对白, 你现在乖乖的给我化妆梳头。」

翠翠只有坐在化妆镜前, 待四眼王为她亮了围绕镜边的灯。 那些灯泡, 有一半是坏的。

四眼王破口大骂, 「人来! 给我换换灯泡!」然后一大串流俐的粗言秽语。

负责化妆兼梳头的师傅来了, 「王导演, 怎了?」

四眼王交代了要求后, 伸了一个懒腰就走开。

翠翠心知一切都不对劲, 开镜没有记者招待会、没有剧本、造型师要兼任茶水、导演在抽大麻, 但她想不到有甚么对策。 约都签了, 莫非现在才不干?

「你就是翠翠吗? 真人好清纯, 像我年青时。」是一把沙哑的女声, 「我就是姥姥。」

翠翠从镜中反映看到一副人工化的面孔, 五官都像被改造过的; 她认出姥姥就是过气的三级艳星赵声声。 「噢! 声声姐, 原来你也有戏份。」

赵声声是艺术性与裸露镜头比例的指标, 当然前者是接近零, 翠翠没法子再自欺欺人。

副导演拿着小倩的服装走进化妆间, 「翠翠, 导演请你穿上这个, 然后埋位。」

「这个?」翠翠震惊, 「这红彤彤的是甚么?」

没有人敢回答, 是一个肚兜。

「今天不是拍男女主角的邂逅吗?」翠翠不能接受现实, 她明知故问, 「怎可能第一次见面就穿着内衣裤?」

化妆间里鸦雀无声。

良久, 副导演才敢把红肚兜放在化妆台上, 在翠翠面前。 「翠翠姐, 别令我难做, 导演在等。」

化妆间有僵持的气氛, 而翠翠的心里则是反复的斗争。

「翠翠姐, 全世界都在等你。」

「如果我不穿呢?」

「那……那……全世界可以收工了,」副导演为难地, 「女主角不干, 我们全组人就没工开。」

「这与我何关?」翠翠说晦气话。

「翠翠姐, 你跟公司签了约吧?」副导演转换态度, 尝试危言耸听, 「若你不怕公司告你, 那我们全组人没工开又有何相干?」

翠翠不服气, 睨住副导演。

赵声声只想息事宁人, 一边打着眼色, 一边把副导演推出化妆间, 以免火上加油, 「哎呀! 你男人之家站在化妆间, 叫我们翠翠姐怎换衣服呢! 全部人都出去等。」

翠翠呆望肚兜, 举棋不定。

赵声声轻抚着翠翠的古装长发, 「为艺术牺牲些少又何况? 翠翠, 我知你有演员道德, 对吗?」

翠翠点一点头。

化妆间的门被关上, 赵声声拿着香烟站在门外等。

不久, 化妆间就传出翠翠的饮泣声。

「嫖子! 要扮纯情也不是这个时候。」副导演露出真面目。 「浪费大家时间。」

「殊!」赵声声倚在墙角, 点了一口烟。

枭枭白烟向上升, 但赵声声却堕入沉重的回忆里。

想当年, 她们那一代艳星多是从台湾发掘的, 跟公司签约后一星期内就会被送到香港, 但在上机前, 所有答应拍风月片的女演员都会被安排到影楼, 先拍一辑裸照, 以防她们反悔。

是风月片的运作惯例, 第一场拍的通常就是床上戏, 这也是为免女演员中途反悔。

五分钟过后, 化妆间的门被打开, 传出翠翠的声音, 「声声姐, 你可以进来帮帮我吗?」

赵声声入内, 只见翠翠已穿上那红彤彤的肚兜, 她看着年青后辈的玲珑胴体、胜雪肌肤, 既羡慕也妒忌。

「声声姐, 可以为我绑上后面的腰带吗?」翠翠印着眼角的泪, 忙补粉。

「好趁青春留倩影, 这话真不错。」回忆再次袭击这一代艳星, 「绑好了。」

「声声姐, 我想问你,」翠翠转身正视她, 凝重地「你有后悔过吗?」

为了掩饰心中的结, 赵声声立刻堆出笑颜。「傻女,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模特儿在天桥上示范透视时装也不戴胸围了。还有还有那个在台湾拍AV的, 过来香港不是拿完影后奖又去康城吗? 就算没有奖项, 我在报纸杂志都见到三级女星嫁得如意郎君, 又或者抱着初生孩子在大屋中拍全家福照片。 别胡思乱想, 现在社会开放了很多, 最重要是捉紧机会。」

砰― 砰― 砰

副导演拍着那半掩的门: 「导演大发雷霆了!」

赵声声拖着翠翠的手, 把她引出化妆间。「捉紧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