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级女星回忆录(上)

<李敏短篇小说>

在一间堆满纸皮盒, 装修简陋的办公室里, 一个电影导演跟一个女演员在对话。

翠翠望着合约中的其中一个细则, 犹豫不决。

「翠翠, 合约你应该看过了吧。」导演姓王, 江湖人称「四眼王」, 「如果没问题的话, 就爽快签名, 电影下星期就要开拍。」

「下星期开拍?」翠翠错愕地, 「还未有剧本给我……」

「你要看过剧本才有信心吗?」四眼王嗤之以鼻, 「我们上次见面时, 我不是已经把整个故事告诉过你一遍。 <倩女幽魂后现代艺术篇>, 你有甚么疑问?」

半晌, 没有电影经验的翠翠才敢问, 她指着合约第二页的第四项, 「这里说: 乙方必需服从甲方的指示, 配合拍摄与宣传过程, 其中包括依从通告所指定的工作时间、穿着指定戏服、不得拒绝参演艺术性的裸露镜头……我不明白……」

「合约写得好清楚, 你是乙方, 电影公司是甲方, 你还有甚么不明白?」四眼王保持笑容, 十指互扣放在办公桌上。

「我不明白……甚么谓之艺术性的裸露镜头?」翠翠担心。

四眼王摇着头, 「我上次早告诉过你, 倩女是<聊斋>故事, 而蒲松龄的<聊斋>是中国古代文学, 这就是艺术性。 你做小倩, 这个角色被姥姥利用, 她要勾引书生宁采臣, 所以难免要性感。」

「可是, 性感到甚么地步?」翠翠轻声地问, 但她不想气坏导演。

「艺术性表达手法很难画个界限, 但你做了这么多年人, 也是电视台演员, 你应该知道总没有人穿着衣服做爱吧!」 四眼王不耐烦, 干脆夺去翠翠手上的合约。

「王导演, 我只是想在拍摄前跟你多点沟通, 这是我第一次登大银幕。」翠翠着紧了。

「嘿! 你知道就好了, 你数过电视台有多少跟你出道两三年的『姐仔』吗? 监制和我选你, 都不知在大老板面前说尽多少好话。」四眼王把合约放回桌上,「老板告诉我, 昨天方美艳曾致电他……」这个导演也有几分演技, 他蛮不在乎的脱下眼镜, 用衣袖慢慢地抹着镜片。

方美艳? 又是方美艳! 她比翠翠迟出道, 但机会老是比翠翠多。本来电视台说过会考虑用翠翠做小龙女一角, 可是昨天宣布, 这角色由方美艳担任。

「王导演, 论样貌和演技, 我不比方美艳差啊。」翠翠妒忌, 她不想一输再输。

「但她人缘比你好。」

「经常向电影台高层抛眉眼, 主动向电影老板投怀送抱, 这不叫人缘, 叫手段。」

「唉!」 四眼王架上眼镜, 「叫甚么都好, 娱乐圈子本就不介意男人女人用手段。」

面对残酷的现实, 翠翠无话可说。

「你在这个圈已浮了两年, 再没有代表作的话, 很快会泄气, 沉了下去就更难翻身。」 四眼王苦口婆心地, 「观众贪新厌旧, 而且后浪推前浪, 永远有比你更漂亮、更年青、更饿、更狠的女孩子。」他一手翻查电子记事薄里的电话目录, 另一手执起电话听筒。 「方……方美……方美艳手机号码是……」

翠翠心急, 把心一横, 就在合约上签了名, 不再理会艺术性裸露镜头的定义, 也不再理会未来日子要承受的压力。

四眼王迅速地把合约收起, 得意洋洋的跟翠翠握手, 「合作愉快, 祝你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 翠翠一再确认自己的选择, 幻想着精彩的银色星途, 深信自己会有机会得到电影颁奖礼的最佳女主角奖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