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初，我曾经跟随父母去了一趟湖北老家，正遇上有人家娶亲，听说新郎到女方家，被其亲属用竹板打了出来，据说这是这里的习俗。我很惊讶，不明白新郎为什么要挨打。后来接触了民俗学后才知道，这是抢亲制的遗迹。从大量民族学、民俗学和考古学的研究来看，原始社会末奴隶社会初，世界上许多民族的婚姻形式都经历过抢亲制，抢亲制是人类社会的婚姻从对偶婚制向一夫一妻制过渡时期的婚姻形式。母系社会的婚姻是从母居——男人“嫁”出去，女人留下来；父系社会的婚姻是从夫居——女人嫁出去，男人留下来，这意味着女人的地位已经下降，女人本能地反对从夫居，于是男人带着亲属朋友去女方家抢亲，女方亲属就要拿起棍棒反抗。中国旧婚俗中也留下了很多抢亲制的痕迹，郑慧生在《上古华夏妇女与婚姻》中写到：“中国旧制婚俗里，男方迎娶出嫁之女，将新娘蒙以红头巾，装入前来迎新的花轿中，前有火铳等武器开路，后有迎新之人（多为新郎之弟、侄）护卫，这实际上就是一幅现实生活中的抢亲图；而妇女所戴之耳环、手镯，正是当时禁锢被抢劫者的桎梏；新娘所蒙之头巾，是防止她在遭抢劫中记下道路，日后伺机逃回，这和现代土匪引人上山要以黑布蒙眼的作用是一样的。”抢亲制伴随着女性的眼泪和哭声，至今我国一些地区仍然流传哭嫁的习俗。哭嫁表达了女性离别亲人的痛苦，也表达了女性婚姻不能自主的悲愤和不满，也是女性失去自由，任人摆布命运的真实写照。抢亲制是男性对女性反抗从夫居所采取的暴力行为。抢亲制过渡到聘婚制时，就具有了浓厚的交易色彩，夫家用彩礼收买了娘家，两家合伙出卖了新娘。旧婚俗中，新娘由长兄背上花轿，体现了这种合作关系，从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再也没有了退路。

本文发表于《新民晚报》2003.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