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去看你。

依稀是旧日的门，依稀是旧日的庭院。

花坛里的花儿大都萎谢了，大概是缺少负心人作为肥料。紫丁香再也绽放不出淡白色花朵，而我最喜欢的天竺葵也不知移植到了哪里。我所熟悉的蔓藤，只剩下纵横枝杈，扯铺在花坛上方的木架上，没有一丝绿叶碧枝。

透过窗户，朦胧中，看到你赤裸的蜷缩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像刚出生的婴孩般。笔记本扔在一边，当然还有一本半开半合的书，只是看不清名字，不是徐訏，不是沈祖棻，不是袁子才。

这地方我想大概来过多次了，听到过你父母对你的疼护，也有呵斥，更见到过你的那个小孩子央求你带她出去吃冰，不知今夜是否她也在家，正安静的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或许她又去了岭南，在梦里也在梦你？

有时觉得，我像绕过无数高山大河，过了十数年的光阴，才重新站到了这里，这个庭院当中。也许这十数年走过的千山万水，走过心境上的千般变化，就是为了准备妥当，好来还报数年前的相识，也许只为那一面之缘。

也许我们的生命里都曾有过在异地异乡独自漂泊的岁月。认路，找路，并没有那么多的攻略可用。永远在一个个不同的车站、飞机场，永远等着下一班车、飞机，永远接受要离去，而归来也只是为了下一次别离。只是，我们偶然才发觉，有时候太执意去做什么，往往反倒看不清什么，我们竟然错过了太多。

近年来，我常常会梦到过去，一些人，一些事，有人以为那是老化的象征，但我自认品尝经验。既感到宽慰又安然，若干古老的事物给人的启悟同样丰盈。在回想我们第一次见面，聊天，喝酒，打望的事时，竟会想象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在任由你的包含，牵引，并随着你的水流和你身体挽控的律动漂浮，直至那深深的粉红与蓝的最深处。而如今又觉得这一切都如同柳枯花落，早都变成历历的前尘，寒夜里独坐，听北风摇窗，独自拂拭，那况味亦如独饮浇愁的烈酒。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记住这庭院的门牌号码，希望你再一次告诉我，让我记录在纸上，铭刻在心底，好让我以后再去探望你时，不再走丢，好吗？

天色已微微泛亮，我离开了你的窗口，你的庭院。不过还想说的是，当有一天，我们注定要分离，我至少不是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这些记忆作为我最终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