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孩子
(2011-01-02 02:38:49)
有一种罪恶的记忆,总是隐藏在人们心底最深暗处,潜伏在那里,等待时机。一个人尽可以听任记忆淡漠下去,将其搁置,仿佛不存在一般。并竭力说服自己,好像那些记忆并不存在或至少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然而,抽冷子一句话,一个念想就会勾起这些记忆,会在各种各样的场合——幻想或梦境里,或在听任自然风光抚慰他的感觉之际,或在夜里寂静的时刻,或者正在宴席上豪饮时——浮现在他面前。这个记忆的幻想并非是为了羞辱他而来,像对待那些屈服于它的愤怒的人们那样;也并非于使他与爱人分别,对他进行报复,而是时刻提醒他自己的从前曾有怎样的境遇。
谁又知道它的存在是对是错呢?比如说当我们垂垂老去,偶尔在幼年的识字课本里发现一个叠的整齐的花纸方胜,打开,看到那早已泛黄的纸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我爱你,你爱我吗?”时,谁能说这时光的转换不是那么的奇妙,那么的温情,然而,当我们却再也想不起当初写这几个字的那个女孩儿是谁时,又怎能不哀叹这记忆的残酷。
人的一生真的犹如词里说的那样“长亭更短亭”,记忆也是如此随着我们的身心在不停的漂泊,只不过他们都会追问“何处是归程”而已。我桌前的百合花从绽放到凋谢只存活了八天。
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我呆坐,克制自己什么都不回想,但是如果真的能够那样多好。
这是一个宽阔而风寒的地段,俯视下去一无是处,向北望去是遥远城市的夜景,有风吹。我的心中有的是忐忑,或者是不安,或者都不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人会特别的清醒。
但还是挡不住那些会悄然上升的暖意,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奇怪,这样的热度竟然可以维持住整夜的发呆与凝视。窗外有流星掠过,缓慢而无声。青蓝色的箭头状似清冷,尾拖则划过一条带弧形的优美的淡蓝色线,恰似深夜另一匆匆赴情人约会的心灵,它看到我亦不显惊讶,似有微笑但亦隐去,为因此而放慢它的速度。交错后随即消逝,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其实,这一切依旧是我的想象,我坐在这里,在这深夜里,并没有什么流星,只是任然自己的思维胡乱游荡,而且我还很冷。
从生命经历中学习过一些课程的人,一定会对命运悄然渗透的诡异变化十分小心,尤其是那些经由伤痕才学到的篇章,我也从不例外。那些篇章的页数早已模糊,连那些印记都像是被腐蚀液体渗侵般,斑驳不清。但即使如此,我依旧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那些印痕,那某种心灵的轨迹或言语的耳语般贴切的呼啸,或一张面孔的表情,或那一丝忽现的悄然神情——那些刀斧般凿在自己心底深处的刻画。
但有时我又觉得这种刻画是早已存在在那儿了,自你出生就早已存在在那儿。一丝,一毫不差。只是,会在某一个时刻,会有某个人的终于出现,将那层包在那里而你从未察觉过的一层膜轻轻撕开,于是那些痕迹,奇迹般显现,再慢慢的随着岁月的添增,某一天,框入了你的面孔,汇进了你慢慢改变中的脸。
睡吧,孩子,我在这里看着你长大,忘却掉旧日一切的不愉快,依旧开心快乐,至少醒来后还有那么多的书和诗歌等你去读,有那么多的雨前雀舌等你要饮。
睡吧,孩子,像莎士比亚说的那样,“那是纯洁的睡眠,那绕起一团愁思的睡眠,那也是一天生命的死,苦工后的沐浴,负伤的心灵的止痛剂,大自然的第二道菜,人生筵席的主要滋补品——”
当昏昏睡眠时,当亲吻时,我们所受到的哀伤和痛楚正在慢慢减弱,因为在这些时刻使人们不像对自己的幻象感到那样受尽压抑。有了夜幕,有了爱情,一切又都有了短暂的衰弱期,忘却了恐惧,让我们得以休眠蛰伏。
更忘记了你窗外仍然不停飘落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