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马桶娶了媳妇，他叔长贵一直为他高兴。

长贵自己也是个光棍儿，一辈子没沾过女人，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想法，到侄子长大后，心思就淡了。大哥死的早，于是长贵就拿马桶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等马桶大了些，长贵就将给自己侄子娶媳妇这事当作头等大事来看。

长贵是个泥瓦匠，在村里算作是一个有手艺的人，农闲的时候，长贵就带着侄子马桶去邻近村镇帮人家盖房砌墙，长贵在房上忙活，马桶在地上活灰，每时看到马桶汗津津的脸，长贵心里就高兴。到了晚间，爷俩儿去打一壶酒回来，坐在灯下对着喝，喝到兴头上，长贵就解开衣襟，掏出一把毛票子来，一张张数着，嘴里念叨着：“又够给我侄媳妇买件的确良上衣了。”马桶在旁也傻傻的笑。

长贵觉得钱够了的时候，就去找同村的巧花娘，巧花娘是个媒婆，长贵一直怕见她，她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但为自己侄子的事，长贵还是硬着头皮提着两盒糕点去了，一见面，巧花娘就问：“是你这个老东西要找人啊？还是马桶要找人啊？”长贵摆弄着糕点盒上的线绳说：“是马桶，是马桶。”巧花娘说：“不如给你们找一家娘俩的，老的嫁你，小的嫁马桶。”长贵在一旁讪讪的陪笑，说：“只要小的，只要小的。”

过了没几天，巧花娘说在后山坳那边有户人家有一个闺女，和马桶年纪相当，但人家放出话来，彩礼非3万不行。长贵忙问：“姑娘俊吗？”巧花娘说：“俊，俊，银盆大脸的，长得跟花骨朵似的。”

长贵就买了一瓶酒和一包花生米去找了供销社的老夏，两人喝酒间，长贵就说了要给马桶娶媳妇的事，又小心翼翼的提出管老夏借5千块钱的事，老夏倒也爽快，叫自己婆娘取了钱来。长贵塞到自己贴身的衣兜里，这酒就喝的顺畅起来，晚上回来的时候，有人听见长贵唱起了秦腔，那高音耍得可真高。

长贵家里有一头牛，他准备将它牵到集上卖了，那牛在长贵家里呆了好多年，地里的活都依靠着它出力，马桶和牛有感情，拦住他叔说：“媳妇我不娶了，留下牛吧。”长贵急了，对马桶说：“都是孩子话，你娶了媳妇，就有了人，有了人还愁什么？”然后又对那牛说：“别怨我心恨，你是帮你马桶哥娶媳妇呢，我们家要感谢你一辈子呢。”那牛仿佛听懂了长贵的话，也不用牵，慢慢的跟在长贵的后面走。

娶亲的那天，果然热闹，长贵穿着件干净的四个兜的干部服，领着一对新人在酒席间穿行，谢过了巧花娘和老夏，又挨桌的敬酒，喝得舌头都有些大，大家都笑着说怎么向长贵自己娶媳妇啊？

到了夜里，长贵酒有些醒来，来到侄子的新房前，赶开一群等待听房的孩子，独自站在哪里细听了一会儿，房里黑黑的，只听见一阵悉悉索索声后，接着是女人一声急促的短叫。长贵低声说了一句：“这孩子，真是个急脾气。”转身离开了。他来到村东头的大槐树下，坐了下来，心里突然一阵惜惶。那晚长贵就在树下坐了一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白天马桶跟他叔到外村干些零活，晚上回来，叫小水的侄媳妇将饭菜早已做好，爷俩儿喝上两盅后，马桶就急匆匆的往自家屋里跑，只留下长贵一个人慢悠悠的坐在桌前，将眼前的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完。

马桶是个孝顺孩子，心疼他叔，娶媳妇的新鲜劲一过，就张罗着要和同村的后生们到城里打工，挣些钱把欠账还上。起初长贵不同意，认为先让侄媳妇怀上再说，可是过了半年多了，侄媳妇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就架不住侄子的苦求，放马桶去了城里。

家里人丁一少，变得冷清，长贵怕邻里说闲话，当时正值夏天，晚上就到村口的瓜地里替人看瓜。有时媳妇做好了饭就送到瓜地上。但是不久，还是有闲话传来，不是说他的，而是说侄媳妇的，有人看见侄媳妇晚上在后山和一个后生在一起。长贵回了家，变着法的和侄媳妇说起这事，侄媳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长贵也就明白了几分。他给在城里的马桶打电话，叫他回家。马桶说工头拖欠着工钱，只能等过一阵子再说。长贵只好把侄媳妇看得紧些。

不久的一个夜里，长贵正睡的香，忽然有一大群人扭着两个人闯进来，吓了他一跳，为首的两个是同村的民兵连长和妇女主任。他们一见长贵就说：”长贵叔，你这侄媳妇不守妇道，和后山坳的一个后生在野地里那个，被我们抓住了，长贵叔，你看怎么办吧？”长贵仔细一看，自己的侄媳妇衣衫不整一脸羞愧的和一个后生绑在一起。

那后生还算硬气，说：“叔，我本来就和她是对象关系，相好了几年了，只是她爹嫌我家穷，才把她嫁给了马桶。”长贵气的身子直抖，过了半晌，才哆哆嗦嗦的指着侄媳妇说：“你是嫁过人的，你是嫁过人的。”民兵连长起身要打那后生，长贵拦下了他，转身面向墙里，摆摆手说：“放了他们吧。”后生走了，民兵连长一伙人也走了，只剩下长贵和侄媳妇。

侄媳妇倒了一碗水给长贵，说：“叔，自从我嫁过来，你和马桶待我都很好，我对不起你们。”长贵没有去接那碗水，说：“去你房里歇着吧。”侄媳妇出去了，当晚就投了井。

马桶回来后，再也不出门了，整天陪着叔，长贵好像一下老了十岁，背也弓了，耳朵也不大好使了。两人谁也不再谈侄媳妇的事。家里的帐还得差不多了，一天晚上，长贵和侄子马桶坐在那里喝着酒，突然长贵问侄子，说：“我们还剩多少钱了？”侄子说：“还有个千把块。”长贵说：“明天我俩去给人家盖房砌墙去，我上梁，你还活灰。挣了钱我们得买一头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