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及不能爱

  张红萍

前天去看伍迪·艾伦的话剧《中央公园西路》，想看看他又怎样讽刺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果然通过探讨爱与性，他将我们人类见惯不怪的荒唐暴露无遗。

这只是一个有五个人物出场的室内剧，妻子心理医生，丈夫法律，妻子的女友（简称女友），女友的丈夫（作家），还有一个18岁的有心理疾病的女孩（父亲是大富翁，简称少女）。本剧的开始，痛苦、沮丧又无奈、愤怒的心理医生一个人在家喝酒，因为她的丈夫要离开她这个令丈夫无法忍受的女强人了。她约自己的女友来家里，因为她知道丈夫的婚外情对象就是自己的女友，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后，女友承认了自己与律师的关系，承认他们相爱了。随后女友的丈夫作家来接自己的妻子，医生告诉他发生了的事情，这个软弱的丈夫不愿意离开已经出轨的妻子，但他的妻子不爱他，决心与律师私奔。接着律师回家取自己的东西，他一看眼前的情境，知道一切已经暴露，而且他过去与其他女人的关系也早已被作家揭露。他与女友在这种场合见面，女友对他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既然他们相爱，请他等她一会儿，她这就回家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她就跟他走，他们一起住到他们平时约会的公寓，或者像他过去曾经说过的那样去国外生活。但律师说：请慢，你不能跟我走，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是逢场作戏。女友说：不可能，你是爱我的，我们在一起是那样快乐。律师说：不，那只是逢场作戏！女友惊呆了，她愤怒地说：那只是逢场作戏？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这个骗子，两年来我还以为你是爱我的，我以为我找到了自己爱的人？！这时富翁的女儿，18岁的少女（精神病人）走了进来，律师立刻变得异常温柔和殷勤，说：这才是我爱的人，我们就要结婚了。这是一部有点乱轰轰的闹剧加喜剧，看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哭笑不得，觉得荒唐与荒谬，但这就是我们生活中男女的关系，虽然故事发生在美国，但似乎它并没有国界，这样的男女关系似乎非常的普遍，现在人们已经将不正常当作了正常，将正常当作了不正常。正是律师这样的人让我们不敢再谈爱，因为爱会遭遇残酷的对待。所有人都被告知，不能爱，爱是愚蠢，爱是受伤，爱会被嘲笑，因为陷入爱、相信爱的人是傻瓜。

在我们这个科技异常发达的时代，人们发现不能爱、不敢爱、不相信爱，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事情，一件羞耻的事情。社会的潜规则告诉你：轻易不要相信爱，轻易不要说出爱。潜规则告诉你不能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因为这样可以不承担，因为这样你随时可以将双手摊开、耸耸肩说：我只是逢场作戏。逢场作戏，我们面对着一个逢场作戏的社会，在逢场作戏的世界中，那些希望得到真爱的人怎样自处呢？怎样面对呢？爱还是不爱？怎样判断对方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有感情？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我们必须每天在这里猜测，这种猜测毒害着我们的情感，毒害着男女关系，最后我们只能相信只有逢场作戏，因为我们不敢相信爱，因为我们害怕受到伤害，害怕被别人嘲笑自己是傻瓜。大家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大家在怀疑中发生亲密的肉体关系，怀疑使一切变得失去了意义，失去了它本来应该有的价值。 

一方面我们有爱的需求，一方面我们被告知不能爱，这是怎样的悖谬，怎样的荒唐，但这就是我们面对的世界。

但还是有人相信爱，要去寻找爱，那怕被伤害，那怕被愚弄，那怕遍体鳞伤。这是一些傻瓜，一些愚蠢的家伙。

爱是什么？这个世界有爱吗？我问？一个朋友回答说：肯定有，我看到过。另一个朋友干脆说：我会一直爱到老。可潜规则说：不能爱。爱及不能爱，这是我们的问题。

昨天晚上下暴雨，北京城成了车的海洋，十分钟的路要开六小时，许多人干脆弃车步行回家，这就是现代的荒唐。我们总是欲速而不达。我们生活在一个荒唐与荒谬的世界，所以我们不敢爱，但我们已经习惯了荒唐与荒谬，视荒唐与荒谬为正常。

前天晚上看完话剧走出剧场，时间是晚上九点整，夏日凉风习习，木马剧场所在的22艺术院街变得有些迷幻，我和女友在一条僻静的马路上走过来走过去谈论爱及爱情，迷惑，无奈，但爱是甜的，我们该不该去拿它，但你很可能被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