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说的是恋爱？还是婚姻？

   张红萍

最近各电台热播的电视剧《倾城之恋》添枝加叶实在太多，生硬把《倾城之恋》改编成一个爱情剧。其实，《倾城之恋》重在一个“赌”字，写的是一个“赌徒”女人的心理。这白流苏赌的不是钱，而是婚姻。但电视剧错把流苏的赌当作赌爱情，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小说中张爱玲说的很明白，“如果她是纯粹为范柳原的风仪与魅力所征服，那又是一说了，可是内中还掺杂着家庭的压力——最痛苦的成分”。流苏是为了婚姻，为了经济上的安全，才在这里和一个玩世的、还不想结婚的男人周旋。范柳原是一个看破红尘，但又需要刺激的男人，所以他需要高级的调情。流苏本来是没有心情和他做这高级调情的游戏的，但她赌婚姻，就必须陪着他玩这高级的调情游戏。因为流苏知道：精神恋爱的结果永远是结婚，而肉体之爱往往就停顿在某一阶段，很少结婚的希望。所以流苏与范柳原的周旋就是不至于让自己最后落得个人才两空，她是要结果的，因为像流苏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怎么有资格怎么敢赌爱情呢？这样一个跌惨了的女人只能赌一把婚姻，赌赢了，她出一口气，赌输了，一死了之，这就是流苏的命运。我用生命赌婚姻，这是白流苏的选择。赌赢了，有一个未来——婚姻，赌输了真的只有一死，因为人们口中吐出的呵气会让她感到生不如死。中国的国情使中国女人只敢赌婚姻，这种情况在本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一直如此，赌爱情，那是奢侈的，在一个女人的归宿为婚姻的国度，赌爱情的代价太高。当然如果在赌婚姻的同时得着了爱情，那就赚了。如果赌着了婚姻，而没有得着爱情，中国的女人一样过日子。

《倾城之恋》中的流苏的传奇虽然有一个圆满的收场，但张爱玲的用意绝不在写一个大团圆的故事，而是在写“流苏的失意得意，始终是下贱难堪的”。编剧或导演一定要理会张爱玲的这层意思。张爱玲最懂女人的悲苦，山穷水尽赌婚姻的女人的苦状男人是无法理解一二的，因为男人赌输了，还能重来，但流苏这样的女人赌输了确实就更没路了，因此流苏的心情我们是可想而知的。这篇小说看似在描写一段高级的调情，但表面之下却是流苏赌博的凄惶，但在电视连续剧中并看不出流苏的绝望和狼狈来。电视剧中的流苏被写成是一个沉稳的有见解有学识的女强人的形象，好像人人在混世，唯独她在清醒地过日子，她高明地有板有眼地做着一切。虽然流苏很有主意，但流苏其实是一个中等水平的女人，她很不幸，她连依附的地位都得不着。她被休以后回到娘家，看人脸色行事。离开上海到了香港，她像一个生活在风雨飘摇的小船上的求生者，随时有倾覆的可能。为了这赌，她缩小又缩小，像一个含苞的花蕾，没有一个人懂得她的心事。但她赌赢了！——香港的沦陷成全了她。“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就算流苏的赢，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其实就算赌赢了，张爱玲把婚姻也看得很透，她把爱情也看得很透。没有香港的沦陷，就没有流苏的婚姻与恋爱，那么什么是踏实的呢？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是踏实的，没有什么人是不会变的，那么恋爱又怎么样呢？因此电视剧的爱情结局与张爱玲要强调的婚姻的苟且与妥协的意图完全不合。

张爱玲是一个写传奇的高手，但张爱玲的传奇，就没有流苏这么圆满的收场了，上海的沦陷成全了张爱玲一时的爱情，并没有成全她最终的爱情与婚姻。张爱玲是哭着一路从温州回到上海的，她赌输了，于是她只能远走美国。当她在美国闭门不出，过着孤单的日子时，或许也说明了她是一个赌输了的女人。

张爱玲的小说，还是要王家卫拍才能拍好，因为张爱玲的小说总有一种凄凉的无奈感。她的小说，故事情节往往一带而过，而心理的分析却尖利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小说中人物的风流，也是一般人所难以演绎的，因为那是有底子的真正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