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贫乐道”咋不是先进文化？
——对王立群先生“安贫乐道不是先进文化”之说的重新认识

○许石林

    百家讲坛中我所喜欢的大家王立群先生（见“文化广场”5月27日“阅读"好书榜”），在接受记者王淮林采访时说：2006年10月13日，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孟加拉国家银行家尤努斯博士在获奖时讲了一句如今已风靡全球的名言：“每个人都有可能而且有权利过上体面的生活。”他道出了在人们自我意识觉醒后人类追求体面生活的强烈愿望。相对于尤努斯的名言，颜回的安贫乐道的确不是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先进文化。我们正在努力构建的和谐社会是要让每个人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不是相反，让人在贫穷的生活中自我陶醉在虚幻的幸福感之中，还感到坦然和安宁。（见“文化广场”6月19日）
    我和王先生一样，喜欢尤努斯博士的话。我同样赞同王先生所说的：“我们正在努力构建的和谐社会是要让每个人过上体面的生活，而不是相反，让人在贫穷的生活中自我陶醉在虚幻的幸福感之中，还感到坦然和安宁。”从这些话，我感到王先生对财富和富裕的认识是十分健康积极的，是和孔子对财富和富裕的认识差不多的。
    王先生认为孔子的经济观远不如司马迁。我说不清楚。但我理解孔子好像不仇富，不拒绝财富，甚至是很想发家致富的。他说：“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道。”（《论语"述而》）很明白，也很坦率：只要是能致富发家，再苦再累再低贱的活儿比如给“文化广场”写评论我都干，如果这样还发不了财，那就算了，“从吾道”。孔子还说过： “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论语"里仁》孔子的学说思想好就好在他通人情。尤努斯博士的话，其实是孔子思想的另一种表达。应该说，让人们过上富裕而体面的生活，也是孔子的理想。
    孔子爱钱、求富，但不拜金。不是那种只要为了发财，昏夜乞怜、坑蒙拐骗、爆炒楼价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他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孔子爱富贵，但不是财迷，不是唯财至上，不是什么钱都敢拿。即如果富贵是“不义”得来的，孔老先生就很鄙视，视之若狗屎一般。他虽然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但是“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他虽然说：“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然而“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什么叫“不以其道”？就是“不义”，就是昏夜乞怜、整人坑人，就是不顾廉耻、天良丧尽。就是说：富贵儿啊，是靠行“不义”得来的，是靠不要脸得来的，孔子就不跟你玩儿，你请喝酒吃饭桑拿唱K打高尔夫俺老孔也不给你面子。你享受你的不义富且贵，我安心“从吾道”。这样如果贫穷了，就不要眼红别人的“不义富且贵”，要安之若素地贫穷，将贫穷的日子过得有尊严，过得“贤哉”，像颜回那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样的思想，如果还不算先进文化，那先进文化就少了一大块，不是吗？
    因此，“安贫乐道”的意思应该是：你应该尽力追求富贵，但如果不得已追求不到，不得已贫穷了，你还应该坚持为人的标准，应该照顾自己为人的尊严和廉耻，别不要脸。这样，虽然贫穷，但仍然活得有意义和价值。而不是：你一定要贫穷，你有条件有办法体面地致富都不能富！一定要贫穷，有条件让自己贫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自己贫穷，你不贫穷就不是好东西，只有贫穷才能证明你乐道。——王立群先生当然不是这样理解“安贫乐道”的。不知道先生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反正，见诸报端的这一句“安贫乐道不是先进文化”，吓死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浅陋地说说自己的理解和感受。这些意思，想必都不在王先生和许多人的话下。那我就很高兴。
    “安贫乐道”、“知足长乐”、“酒香不怕巷子深”等等这种话，说的都是一种心境、一种意识或者一种情调，不是生活的惟一执行方案和施工图纸。就像隐逸思想，尤其到了现代社会，不能作为人的行动指南和具体实施方案，徐复观说：隐逸只是一种情调和志趣。那些真正的隐逸者，你是不知道的，你知道的都是情调和志趣的表达，而且过分喊叫要隐逸的，大多是渭水钓名、桐江钓利。所以，作为思想、情调、志趣、意识、心境乃至臆想、梦话等等，我认为“安贫乐道”思想，就应该是建设新文化所不能遗忘和不能抛弃的，就应该是新文化应该继承的传统的优秀思想。因为新文化、先进文化也不排斥“义”，也不拒绝“贤”。因为，孔子所谓的“安贫乐道”，绝不是“让人在贫穷的生活中自我陶醉在虚幻的幸福感之中，还感到坦然和安宁。”

2007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