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感动你

文/串河平夫

    电视中正在播放着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片尾曲，那一幅幅跨越艰辛岁月的场景强烈地感染着我，使我陷入深深的沉思里。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在观赏此剧的每一集时，总会有一股激流在我周身涌动，从始而终，不能自禁。

    “叮铃铃……”就在我再次陷入无限思绪而不能自拔时，电话铃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的电话呢？”我心中疑惑地起身去接电话。

    “喂，三弟吗？”原来电话是大哥从西北某市打过来的。

    “是我，大哥。”很久没有和大哥在电话上联系了，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相隔千里的兄弟俩能在电话里聊上几句真让人开心。

    “你在看中央电视台里播放的电视剧吗？激情燃烧的岁月。”电话里大哥说话的声音仿佛很急切。

    “是的，我从头到尾都在看呢。”

    “有什么感觉吗？”

    “太像了，太像了！”

    “是的，故事就像在说咱们家呢，我好像看到了咱爸啦！”从大哥说话的声调里我可以感觉到，他在那头有些激动。

    沉默了一会，大哥突然问道：“三弟，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放弃在安徽有好工作的机会，一个人自愿来到偏僻的大西北吗？”

    “你那时不是要求进步吗？”我回答说。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其实我是在躲咱爸呢！”

    大哥的话让我感到十分吃惊。以前只知道大哥和父亲总不投脾气，爷俩见面后很少有谈得拢的时候，可是，就因为要躲避父亲竟然让大哥义无反顾地只身去了大西北，这实在让我无法相信。

    “三弟，你不知道咱爸当年是怎样对待我和老二的吧？”大哥见我这边沉默不语，似乎也觉察到我在疑惑，他接着用浓厚的山东口音解释道：“那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退学回家了，在学校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啦！可是咱爸是怎样对待我们的吗？他把我们都打回学校了，离开家时就给了我们几个馒头呀！”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噎。

    “那年毕业时，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喜欢我，我回家想征求他的意见，可是咱爸连句话都不放，他就知道让我们好好工作，儿女的大事从来都不知道关心呀！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宁可到大西北当一名工人，也不愿在他身边当一位国家干部，这辈子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大哥说话有些激动。

    “三弟你知道吗？那年我一个人坐火车来××，坐了几天几夜，困了就在火车上睡着了，结果我的行李全部都让小偷偷去了，我是两手空空地来到寒冷的××的，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呀！报到时人家问我想干什么？我说当工人！我是学财务的，本来可以当干部的，可我当时就图当工人可以发件大棉袄过冬啊！这些我从来都没有告诉家里，就是不愿在咱爸面前认输呀！”说到这时，大哥开始哭泣起来。

    过去我一直都认为大哥是一个从未遇到过挫折的人，因为他过往的言谈情绪总给人以乐观、自满和刚毅的感觉。今天听了大哥一席话，我才发现大哥内心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他的确吃了很多苦。想到这我赶紧安慰起大哥来，我说：“大哥，其实爸爸活着的时候是非常爱你的，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背着妈妈对我说：老大一人在偏僻的大西北，没有家里的照顾，别看他总是说自己多么能干多么得意，其实这么多年老大吃了不少苦。他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大了。他总是挂念着你。”

    大哥听了我的话后情绪好像缓和了许多，他说：“其实我后来也想明白了，咱爸也是为了我们做儿子的好。当年当工人的时候，我很快就当上了小组长，然后是车间主任，后来就是统计处处长。转到市里工作后，那年全市干部开会我才知道，我竟然是全市唯一一位三十多岁的处长，其他处级干部最小都快50了。如果不是咱爸当年硬逼着我们去读书，我哪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

    从大哥的话中我又感觉出他平日里的那种自豪或自满。我接过话说：“是啊，爸爸都是为我们好，不然我们兄弟三个也不会出来读书工作。只是他们那个年代里的人都不会安慰亲热孩子，虽然表面上对孩子都很严厉，其实天下做父母的内心都是非常爱自己的孩子的。”

    “你说的对，在这一点上我不怪咱爸，我很感激他。他就像电视里石光荣一样，爱孩子却把儿子打跑了。我和电视里的那个儿子一样，出去了很多年都不愿回家见父亲，见面后也没有话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我怪只怪咱爸到老都想不明白，孩子们都长大有了工作，工资也不少，该是孩子们孝敬他的时候了，他该享福了，可是他到死就是舍不得吃舍不得花。那年我给家里寄去几千元钱，可他又把钱寄回来了。三弟啊，咱爸一辈子到死都没享过福呀，你说他这是咋想的吗？大哥我心里难受着呢！”电话那边又传来了哭泣声。

    “大哥，弟弟心里也不好受呀！那年我从天津回家探亲，我曾问过爸爸，我给你们寄的钱为什么就舍不得花呢？他却说要攒起来留着我和妹妹结婚时用。我对他说我在石油部门的工资很高，攒一年钱就够结婚用了，何况现在还不知道丈母娘住哪里呢，你和妈妈就放心用吧。可他们就是不听。那年你给家里寄钱的事爸爸告诉我了，他说不要你的钱是因为一来家里不缺钱，二来现在很多人当了大官后就往家里拼命捞钱，结果犯了罪。爸爸他说你管着一座城市的财产大权，很容易被人诱惑拉下水，就怕你贪污犯罪，退钱的用意就是要让你明白，钱够用了就行，别贪心。”

    “我那些钱都是清白的。大哥当官可能比别人吃饭的机会多点，但不会贪污犯罪的”大哥解释道。

    “弟弟我相信大哥，可做父母的不这样想呀！”

    “三弟，天黑后我下楼去给咱爸烧纸了，还向咱爸墓地的方向跪下磕头了……”大哥说不下去了。

    此刻，我的双眼也已噙满泪水，双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片刻，电话里又传出大哥哽噎的声音：“三弟，现在妈妈在你那里，我想接她过来享福，这里市政府大院的条件非常好，可她就是不愿意，她老是惦记着每年给爸上坟呢。你要好好照顾她呀，缺什么，有什么急事，一定要赶快通知大哥呀！咱妈这辈子跟着咱爸也没享过一天福，我这做大儿子的惭愧难受着呢！”

    “大哥，你就放心吧，自古尽忠尽不了孝啊！太晚了，早点睡吧。”

    “还是老三与我投脾气，那好，挂电话啦！”

    “再见！”

    “嗯，再见！”

    这是十多年前某个晚上发生的事，我们兄弟俩那天晚上的交谈最后达成共识：我们父辈那代人虽然从来不会直接表达对孩子们的关爱，而且还经常对孩子们表现出粗暴或冷酷，但他们是心中有爱的人，是负责任的人。因为有爱而让我们做儿女的最终理解了他们；因为负责任而让我们做儿女的在人生路上少犯了很多错误，学到了更多做人的道理。就像电视剧里石光荣和儿子最终走到了一起，他们因为割舍不下彼此而相拥，因为心中爱着彼此而相互感动。

    有时我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默默地说：孩子啊，爸爸拿什么来感动你？爸爸希望你学会感恩，感恩所有真心关怀和帮助过你的人。人类社会不就是在一代又一代地传递着爱与感动的过程中前进的吗？由此，我应该负起我这代人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