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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的第一次
文/串河平夫

   以下都是15年以前我所亲历的事情，不针对其他任何人。

   案例1：一天，一年轻夫妻抱一婴儿来科室，要求做亲子鉴定。

   看小夫妻关系还不错，我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呀？”

   “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年轻女子爽快地答道。

   这就奇怪了！以前见到来做亲子鉴定的夫妇，不是怒目相对，就是互不吱声。这对倒是神情自若，有说有笑。在三个人抽完血走后，大家边实验边好奇地议论开来。

   最后的检验结果是：可以排除孩子与那位男子的父子关系。

   此时此刻我们都在想，一场大战将要发生。没曾想，在接到报告后不久，那女人又抱着孩子来了。这次陪她来的是另一位男人。情景如同上次，唯一有所差别的是，这次来的男人表情要严肃得多。我们也重复着从前的检查程序。不同的是，我们什么也不敢多问，事后也没有议论什么。太难以琢磨了！

   检验结果仍旧是：排除孩子与第二位男子的父子关系的可能。

   在接到报告后不久，那女人第三次抱着孩子又来了，陪她来的当然是第三位男人。最后的检验结果是：根据概率，可以确认孩子与第三位男子是父子关系。

   当那位女子来取诊断报告时，她高兴而又坦率地告诉我们：“我现在还没结婚。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就跟谁结婚”

   “哪孩子他爸爸会同意吗？他就不介意？”我们好奇地问。

   “不会的！他们都屁颠屁颠地在追我呢！”可以从这位女子说话的神情中确信，她说的绝对是实情。

   我们所有在场的科室成员都顿时木然……

   案例2：某男，14岁，患先天性智力低下，多动症，从小因无法识数认字，好动，从未上过学。由其父亲带来做遗传咨询和遗传学检查。

   在遗传咨询中，其父亲把孩子支到门外去玩，然后对我说：“医生，我求求你们啦！这十几年来，为给这孩子看病，我们家花了不少钱。在没生这孩子之前，我们家可是远近有名的富裕家庭。你看我现在这身穿着打扮，上街后人家都以为我是讨饭的。求求医生，您一定要给我孩子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病”患儿父亲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声泪俱下。

   我急忙向他保证道：“我们会尽心尽力地、认真地为你的孩子做检查的”

   “检查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大约需要10天到半个月”

   “能不能快点！”

   “这是遗传学检查的最快时间”我肯定地说。

   “那我们父子俩要在这里住上十多天啦？那要花不少住宿费的”

   “你们可以先回家，只要把通讯方式和地址留下，结果出来后，我们一定尽快通知你”我建议道。

   “医生，我不瞒你说，这次来省城，我抱着两个打算，如果这孩子的病能治，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这孩子治病。如果不能治，我就不打算把他带回去了”

   “哪孩子怎么办？”

   “就丢到这里了”

   “你能把意思说得更清楚吗？”

   “说明白了吧，就是扔到大街上，他能活下去就算他命大……”患者的父亲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了。

   我问道：“你们就不感到内疚吗？”

   “从他出生后被诊断为小傻子起，我们就感到内疚，我们不该生他呀！可是我们实在是无法再养下去了，我们快老了，养不动了，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我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很多年，这样的因病致贫的家庭我也时有所见。虽然我很能理解一位做父亲的此时此刻的痛苦心情，但像这位父亲如此直率的表白，我还第一次听到。我的心感到十分的沉重和痛苦。凭我对这类疾病的经验，以现有的医学技术是无法将这样一个已14岁的弱智孩子治愈成正常人的。难道这孩子的今后命运就只能流落街头吗？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对患者家属进行一番安慰和思想疏导。把他们送走后，我联系了一些社会福利部门，他们说，现在最关键的是缺资金。原则上，如果患儿有父母的，他们一般是不收养的。他们希望社会各界都能够多一份善心，有关部门也能想办法多给以支持。我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真希望会有医学奇迹发生，尽管这是不可能的。 

   案例3：患者，42岁，因性别异常来我科室检查。

   患者口述：“在小时候，因性别异常在××医院就医，检查结果是说我身体上长有男、女两套性器官。后经专家研究决定，切除男性器官，保留女儿身。当时手术是很成功的。可是，随着身体一天天长大，成年后发现，我的身体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现在我不知如何生活！我不敢上街！如果在城里上厕所，去男厕所，男人笑话我，有人还调戏我。如果上女厕所，她们骂我是流氓。我听说你们这里技术最高，最权威！你们要凭良心给我检查一下。我要告那家医院，要让他们赔偿我的损失！”患者越说越生气。

   我问道：“你多大岁数做的手术？当时医院给你做了什么检查？检查结果还保留着吗？”

   她（他）说大概5、6岁做的，化验结果不记得了。

   我说：“你现在已42岁，算起来，你做手术的时间是在35年以前。也就是说，你是在60年代初做的手术。那时医学诊断技术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先进，医生在做这样的手术时，更多的凭得是经验，手术后的结果出乎大家的意料也是难免的。你觉得能告赢他们吗？”

   “那我不管！这官司我是打定了！你们要凭做人的良心为我做检查，给我开证明！”

   “你放心！我们会尽职尽责地为你做检查！但是，我们只能提供医学诊断报告，不能开具证明，除非接到法院的指定请求！”

   “我就知道你们是相互包庇的！”

   “我向你再次保证，我们的结果绝对会是真实可靠的。”

   因为15年前在做性别检查时，还不能像今天这样进行基因分析，所以，我们只能为她（他）做染色体分析。后来诊断结果出来了，患者的染色体核型是46，XX。即染色体性别是女的。一场官司虽然避免了，可这件事在那家大医院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从此，这家医院在做性别手术矫正时，一定要事先为患者做染色体和基因检测。

   这样的第一次我还经历过不少次。我常想，如果我们都再努力一下，每个人，不管是医生，恋爱中的男女或者已婚的夫妻，大家若都能担负起对自己、对家庭、对社会的起码责任的话，这类的事情会少发生多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