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叔叔（原创）

     福建.聂鑫

小时候，隔壁有个常二叔，我们这帮小孩子们管他叫脏叔。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穿着复员那年的绿军装，带着军帽，军帽在风吹日蚀的岁月里，渐渐地褪了颜色。脏叔叔喜欢笑，笑容与他的军帽一样经历着岁月的洗礼，饱经风霜。

脏叔叔喜欢小孩，见到小孩他就笑。但是这个人很古怪，他手里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我们这些小孩子往往被馋的馋涎直流，可他从来不主动让我们吃。我们在心里笑话他，说他是一个小气鬼。

想吃到脏叔叔的东西，脏叔叔就让孩子们为他干一件事，在村子的鱼塘子上栽一棵树，或者帮着孤寡老太太打打水扫扫院子，脏叔叔说：“干什么事，也别想不劳而获。”

中学毕业那一年，脏叔叔的孩子也有七八岁了。我想脏叔叔不会把‘不劳而获’这个词用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吧？让我不明白的是，脏叔叔对待自己的孩子更严厉，就是想吃一块普通的奶油糖也要为他办一件事，事情办砸了吃糖的愿望就会落空。更可气的是，有次他儿子吃饭时不小心弄掉了一个馒头，他儿子就把馒头捡起来喂了狗，脏叔叔居然发怒了，非让他儿子把那个馒头从狗嘴里抢了出来，脏叔叔吓唬儿子说不吃了这个馒头，下顿饭就别想吃。

我总以为脏叔叔没有钱，是让苦日子苦怕了。他舍不得浪费一粒粮食，连老鼠窝里的粮食他都掏出来，回家以后清洗干净当鸡饲料。后来，我考上了一家大学，每次暑假回老家总是问往日的伙伴们脏叔叔是否改变了？伙伴们苦笑：“还是那老样子。”脏叔叔的儿子那时已经上了中学了，我送了个笔记本给他，但是脏叔叔却把笔记本藏了起来，他对儿子说：“想要日记本就用好成绩来换。”他儿子当着我的面哭了，我看不下去了就劝脏叔叔说：“孩子大了，知道爱面子了，不要值不值得就训斥他。”

脏叔叔说：“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我不能从小宠坏了他，让他从小节省每一分钱，珍惜每一种物品，他大了就会懂得每一种东西都来之不易。”我上学的时候，不用的书本就当废品卖了，可他儿子却送给了山里那些贫困的孩子。我看完了旧报纸随手就扔到了厕所里，他儿子却用来包了书皮，在报纸上还练出了一手好书法。在别人眼里看似无用的东西，但到了这一家人手里却是一笔财富，总也能废物利用变废为宝。

有次我看到有个淘气的孩子用弹弓打伤了一只鸟儿，我说这只鸟儿没救了，可脏叔叔的儿子说有一线希望也要救活它。开学的日子，我去给脏叔叔道别，他儿子拉着我去看那只鸟儿，那只鸟儿居然被他护理得又壮又好，鸟儿的伤势好了，在笼子里蹦着跳着又唱起了歌。脏叔叔的儿子说：“等鸟儿的伤全好了，我就让它在天空里飞去。”

脏叔叔说让孩子的生活环境变脏一点，这样他们才会变得坚强。就像沙漠里的草一样，虽很少得到雨水的浇灌，但它们仍然坚强地活着。

脏叔叔喜欢植树，每年的植树节，他就会买上几大卡车树苗，让村子里的乡亲们栽种。我小时候也常随着大人们参加植树活动。脏叔叔种树和教育孩子一样，让那些树苗在恶劣的环境里独立生存，从不给树苗浇水施肥，脏叔叔说：“浇水只能让植物的根变浅，不浇水的树为了生存，根底就会扎到深深的土壤里寻求水分。”

毕业以后，我回到家乡，在一所中学里任教。学校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多半都成了危房。校长让孩子们放几天假，校长说：“过几天学校就搬到新楼房里去了，是村子里的一个老人赞助的。”校长还说：“学校开学典礼那天，这个老人要亲自来祝贺。”

我想见见这个老人，想替孩子们说几句感谢的话儿。那一天我见到了这个老人，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我看到的那个人居然是脏叔叔。

有时候看似很脏很脏的一个人，心灵却是最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