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4年9月29日香港《大公报》

在2009中国藏獒发展高层论坛上的演讲

商子雍

    感谢论坛组织者的厚爱，使我有机会和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接触。刚刚观赏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藏獒，其数量之多，其体量之大，其形态之美，其气度之卓尔不凡，都让我大开眼界、大吃一惊，从而也激发了我的一种责任感，觉得作为举办这次盛会东道城市的一位文化人，有义务在这个论坛上，发表自己的一点儿粗浅感受。

    犬是和人类最亲近的一种动物；我甚至觉得，犬还很可能是人类最早（起码也是较早）驯养、培育的一种家畜，尽管它在所谓的“六畜”、即《三字经》所言之“马牛羊，鸡犬豕”中，排位并不是很靠前。

    仍然是在《三字经》里，还有着这样的文字：“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这说明，在犬和人亲密相处的漫长历史上，“守夜”二字，既展示着犬的能力，也记录着犬的功绩。把人和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另一项社会活动是“田猎”；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每年的寒、暑假，我都是在位于泾阳县的仪祉农校度过（因为我的一位伯父当时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当地有一种身材苗条、长于奔跑的细狗，在冬天空旷的田野上，细狗追赶野兔的火爆场面，当时曾让我热血沸腾，至今忆起，也仍然历历在目。犬还有其他许多出色的能力，像警犬、牧羊犬、消防犬、盲人领路犬……不是至今还活跃在地球的许多地方吗？

    人类驯养和培育犬的第三个目的，我想应该是在座的诸位不愿意面对、却不能不承认的现实，这就是狗肉曾经、并且至今依然是人类——或者说是被不少人所喜闻乐吃的一种食品。汉代以前，中国人对狗肉的喜爱和重视程度，是远在牛肉、猪肉、羊肉以上的。翻阅古籍，可以见到“宗庙犬名羹献，犬肥者以献之”、“束修一犬”、“生丈夫二壶酒一犬”之类的记载，这说明，在当时，高到庙堂，远至江湖，上到“最高当局”的祭祀大典，小至升斗小民的添丁、拜师，皆少不了狗肉前来助兴也！流行于当代社会的俗谚中有“狗肉上不了席面”之谓，但起码在汉代以前，情况绝对不是这样。

    有道是“时势造英雄”，所以，在汉代以前，屠狗理所当然的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行业，有不少曾经在历史上留下了或浅或深脚印的人物，如跟随刘邦打天下，以勇闯鸿门宴而声名显赫的将军樊哙，还有帮助信陵君盗虎符的大力士朱亥，以及在易水河畔给引亢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荆轲击筑伴奏的盲人音乐家高渐离，他们的经历中，毫无例外的都曾经“以屠狗为事”。

    狗肉至今仍为中国的广东人和国外的韩国人等所深嗜，但我本人，却是不吃这种食品的。原因有三——

    念及犬在人类发展、进步过程中做出的诸多杰出供献，不忍吃；

    本着善待一切生命的理念，不能吃；

    由于从小养成的基本吃素的饮食习惯，不爱吃。

    我无权规范别人的行为，但我一定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还想赘言几句的是：经过漫长的进化、发展，凭借人类自身的努力，更仰仗大自然的多方眷顾，人类如今已经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动物，但人类绝不应该成为地球上最凶残的动物。近一个多世纪来，地球上的物种急剧减少，对此，人类应负很大的责任，所以，人类要反省自己，人类要严加自律！

    除过以上三个目的以外，很重要的一条，人类之所以要驯养犬、培育犬，是因为犬和人，能够在情感上相通。屠格涅夫的《木木》，芥川龙之介的《小白》，特罗耶波尔斯基的《白比姆黑耳朵》，都是展示“人犬情相通”这么一种境界的优秀小说，也都曾经、而且必将继续深深打动众多读者的心。

    下来，就要说到藏獒了。

    藏獒是有着纯粹中国血统的世界级名犬。近一些年来，藏獒在国内、国外名声大噪，世界名犬之林中，终于有了中国犬的一席之地，这其中，凝结着全国万千獒友的心血，不能不让我对他们顿生敬意。而且，刚才在展览厅里，面对着那么多高大壮美、气度不凡的藏獒，我忽然悟出这么一个道理：人对某种花鸟走兽的喜爱，在很大程度上是寄托着自己精神层面的向往和追求，在人的心目中，这种具象的花鸟走兽，其实是一个抽象的文化符号。比如，富贵雍容的牡丹和凌雪怒放的梅花之所以深受中国人喜爱，甚至被视为“国花”，还不是因为这两种花从不同的侧面，揭示了中国人的品格和境界！同样，大熊猫被中国人尊为“国宝”，也是由于它朴实、忠厚的形象，能反映出中国一贯平等待人、处处与人为善的和平心态。不过，中国是一个大国，在世界上，中国常常要承担重大的责任，所以，中国也需要把自己威武、阳刚的一面示人；在中国高寒的藏区繁衍、发展，出落得顶天立地的藏獒，作为体现刚柔相济的中国人性格中刚的那个侧面的具象物，应该是一个很有竟争力的选项。

    巧得很，就在前几天，通过电视了解到一个故事：丈夫斥巨资购来一条藏獒，妻子一直闹着让把藏獒卖掉，但后来妻子忽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原来一天中午，一家三口都在楼上休息，两岁的小儿子醒来以后自己下楼去玩儿，不慎从搂梯上跌了下去，而熟睡的父母却浑然不知。幸亏藏獒冲上搂去，叫醒了主人，孩子得救了，藏獒也获得了女主人的认可……

    我们无法了解这条藏獒的内心世界，但它在一个幼小生命遭遇危难之际的表现，却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忽然又想起这样两个人：云南一位警察，酒后驾车和人发生口角，竟然连开三枪夺人性命；陕西一位派出所所长，酒后驾车把一名保洁女工撞成三处骨折后，还企图逃逸……

    抢救受难孩童的是藏獒，戕害无辜百姓的是警察。据此说警察不如藏獒、说人不如狗显然不合适，那说什么呢？

    我无话可说！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