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亦凡事件引起我对当前社会价值观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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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吴亦凡事件引起热议,表面的热闹之下,是深层次的价值观问题。一位演技并不咋地,主要靠颜值、包装、推销,就能够赢得号称5000万的粉丝。我看见有资料对吴亦凡现象进行追溯,一直追到徐静蕾、王朔等,认为他们是最终的推手。我无意也没有能力对这些说法进行考证,更谈不上评价。我只是借此作为参考,关注一下社会价值观等精神层面的 一些问题。由此,我想起自己在2000年发表的《活出最佳状态》中有一章“ 理想主义的失落与回归”。文中谈到,王朔的思想,对于顾城类型的理想主义者来说是一种解毒剂。经过20年的演化,顾城类型的理想主义以及价值观衰落,那么社会的价值观又有一些什么变化呢?我感觉自己以前所写,并没有完全过时,完全可以顺藤摸瓜,进行更进一步的思考。当然,一切都在变化之中,现在王朔的思想,应该比当初又有发展,我对此并不了解,我所引证和议论的,只是当时的情况。而当时的那些情况,提供了一个目前部分社会价值观的之所以如此这般的一个源头解释。我大体认为,对于吴亦凡的追捧,是当年“艳俗艺术”,“反理想主义”的一个演变。本文先提供一些资料,关于吴亦凡事件的具体分析,待随后发表。
先看看我以前所写的:
一.从王朔看顾城
我在思考顾城事件(注:《活出最佳状态》一书,以较长的篇幅写了顾城。——许金声。)的时候常常想到王朔,我觉得,从王朔来看顾城,是一个有意思的视角。王朔的思想,对于顾城类型的理想主义者来说是一种解毒剂。
王朔所代表的,应该说不仅限于一种新的文学模式,还是一种新的人格模式。这种人格模式从进步意义来看是对双重人格和极左人格的一种否定和背离。但是,这种否定和背离在特定条件下显得有一些扑朔迷离。因为它不是直接针对双重人格和极左人格的批评,而是通过与另外一种新人格唱对台戏来进行的。
长期以来,因循守旧,“枪打露头鸟”等价值观念对人们的人格影响极大。改革开放以后,一种积极进取的人格开始壮大,这也是本书所说的自尊型人格。
王朔说:“当我们这个社会刚刚容忍一点个人主义的存在时,便有一帮自以为卓尔不群的人开始兜售“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充满煽动性的话,不知道坑了多少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人。”(王朔《过把瘾就死》,第5页,华艺出版社,1992年。)
他的这些思想有深刻的一面。他反对从众,强调要按照自己的真我来生活。他所主张的人格实际上是自尊型人格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这种形式更多的是通过调侃、嘲弄等来维护自身的权利和价值,突出地表现了“独立自主的人权意识”。
王朔的这种观点的流行,应该结合时间背景来分析。如果没有80年代末的事件,而是中国社会顺利地变得越来越开放,机会越来越多,他的这些话,就显得缺乏力量了。
除了对于极左和双重人格的否定外,王朔的思想还有一个附带的效果,这就是对虚假理想主义的批判。
例如,王朔写道:“我一向反感信念过分执著的人,仅仅自我欺骗也就罢了,往往对别人干出可怕的事情。”(王朔《我是王朔》,第79 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
许多理想主义者都爱犯王朔说的这种错误。用他的这句话来看顾城,是不是“一语中的”呢?
王朔与顾城,在对待理想主义的问题上,是两个极不相同的人,顾城一厢情愿地把理想主义推向极端,王朔则不分青红皂白地拒斥一切理想。在某种意义上,王朔应该比顾城更深刻,又多了一个层次。但是,“逃避神圣”,反对偶像,实际上并没有避免对“痞子”进行偶像崇拜,这就与他拒斥一切理想多少自相矛盾。
二. 王朔与“消费人生”
对于虚假的理想主义的拒斥是一种进步,因为它是一种真实。但是,人却不能不要理想。
其实,王朔在骨子里也承认这一点。在《我是王朔》一书中,王朔与记者有一段对话。当记者问王朔,他的有些小说,如《顽主》《玩的就是心跳》,都有很浓的悲剧色彩时,他回答说:
“这是我内心的矛盾,我认识到理想主义的问题。但咱们这一代人,说实话,哪儿能没有理想啊?我对真正的理想是珍视的,我不允许别人用这种东西来诱惑我。我也不否认所有的道德观。我遵循文明生活的准则。......人类有时需要激情,为某种理想献身是很大的东西,我并不缺少这种东西。但这种东西必须出自内心。”(王朔等《我是王朔》,第80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
在这里,“出自内心”这几个字相当关键。他承认,他也追求真实的东西。
说王朔是“玩世不恭”,这不准确,王朔也不承认。
有人把王朔称为“消费人生”,说:“消费人生是对传统价值观的一种态度,也是一种新的人生态度,它和传统的人生观形成对照。”王朔对此表示满意、认可“那我把这词儿接过来得了,以后人再问我,我就这么说。”(王朔等《我是王朔》,第63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
所谓“消费人生”,实际上可以看成是以王朔为代表的、新的一代一种追求自我实现的方式。这种自我实现方式,是以新的自我定位为先导的:“我永远不会把自己说成是好人。你说我是坏人,我觉得过分了。这只能够说你不能公正地对待我。但说我坏我比较踏实,你要说我是好人,我能意识我就要为什么负责了。(王朔等(我是王朔》,第 45 页,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
王朔强调活得真实,但是,什么是自己的“真我”?不经过理想主义的尝试与努力,如何又能知道自己的真我是什么,潜能的限度在何处呢?
1999年6月16日晚,王朔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与网友进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交流。在回答网友的问题时,他充分展现了王朔式的机智与幽默。例如:
网友:为什么我们中国作家就得不了一个诺贝尔?
王朔:因为中国作家都得了茅盾奖。
网友:我他妈的就喜欢王朔,谁我都不依了。只可惜丫是男的。
王朔:赶明儿个我做一变性手术我成全你。
网友:王朔,你写的书里,有很多下流的词语,难道这就是你的风格吗?
王朔:你就看见下流词句了吧?!
网友:王朔王朔我爱你,爱你爱到心窝里;王朔王朔我恨你,恨你恨到骨头里;王朔王朔我追你,就像猎人追狐狸;王朔王朔我亲你,就像老汉啃玉米......
王朔:您是哪个村的老太太?
在这次交流中,王朔还透露了他的一个计划:
网友:王朔该找个大学进修一下,就当镀金,当流氓也要当高级一点的,对吧?
王朔:对呀,说得对呀,但是中国大学就算了吧,我怎么也得是个硕士。我准备去美国朱丽娅音乐学院学作曲。
看来,王朔还是有进取精神和理想主义的。不过,时间又过了三年,学习作曲的事情还没有什么动静。不管他现在有一些什么长远打算,我相信他当时说那话不纯粹是开玩笑。
人对于意义的寻求是人的本能,在王朔似的作品中,也不时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于三种具有全人类性的行为理想的或多或少的追求。王蒙关于王朔的这一特点有这样的评论:
“王朔的创作并没有停留在出发点上。其实他不只是“痞子”般地玩玩心跳,他的不长的长篇小说《我是你爸爸》中充满了小人物、特别是小人物的儿子的无可奈何的幽默与辛酸,滑稽中不无令人泪下的悲凉乃至寂寞。他的《过把瘾就死》包含着对于以爱的名义行使的情感专制的深刻思考,女主人公歇斯底里地捆住男主人公的手脚,用刀逼着他说“我爱你”的场面接触到人性中相当可悲亦可怖的一面;主人公虽不乏王朔式的痞子腔调与行状,毕竟也“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那种巨大的......过去我从来不相信会发生在人类之间的激情......”。自称“哄”、“玩”是一回事,玩着玩着就流露出一些玩不动的沉重的东西,这也完全可能。而他的短篇小说《各执一词》,实际上包含着强烈的维护青年人不受误解、骚扰与侮辱的呼吁。如果我说这篇小说里也有血泪,未必是要提一提这位“顽主”的不开的壶。”(王蒙:《躲避崇高》)
应该说,王朔所表现的思潮是深刻的,同一种思潮,在艺术的其他领域也不难看到。
例如,看了方力钧的画,如果你留下了什么感觉的话,是否觉得有点像读王朔小说的那种玩世、调侃、泼皮等感觉呢?
与其说王朔的影响是深刻的,不如说这种思潮的产生有深刻的原因。上面这幅绘画所表现的意味与王朔小说所体现的意味何等相似!这表明,王朔思潮的产生有深刻的社会背景。王蒙在分析王朔作品时深刻地指出:“首先是生活亵渎了神圣,我们的政治运动一次又一次地先残酷地玩了起来,其次才有王朔。”
美术评论家栗宪庭认为,作为一种艺术潮流,“玩世现实主义”在1994年已经结束了。那么,在90年代后期,这种潮流又有什么新的发展呢?我认为,“艳俗艺术”就是一种新发展。
马钦忠评论:俸振杰通过艳俗艺术“去介入当代社会,去实践作为一名艺术家的社会关怀。他的契人角度是那些充斥在都市影廊、婚纱摄影里流行的新郎新娘的样式。他们成为当代大众趣味营造都市生活梦想的组成部分。生命享受的当代消费形式与婚姻祈福的文化情绪组成俸振杰作品的底蕴,以提示大众生活梦想的肤浅性和物欲性的层面。”
在艳俗艺术对社会生活的反讽和批判中,体现了对待现实的更主动积极的态度和更深刻的艺术思想。
三、理想主义的失落与回归
最近几年,中国经历了理想主义的失落与回归的过程。
在社会的某些理想遭受挫折之后,往往会导致普遍的反理想主义情绪。人们往往把具体的理想带来的问题,都归咎于理想主义。社会上大众的自我定位,普遍地从高定位降到低定位。王朔的小说正是适应了这种社会思潮的需要。他为中国人中相当多的一部分人的重新定位制造了依据。历史的发展常常有“矫枉过正”的情况。文化大革命后,许多人正是从理想主义走向了虚无主义。
什么是理想主义?
我对于理想主义有自己的理解,我认为,理想主义是具有全人类性的一种行为理想。我在《走向人格新大陆》里曾经做过这样的定义:
“理想主义——主要是指人类对精神生活的不断丰富和发展的追求以及对于创造的追求。”理想主义是和因循守旧相对立的。
反理想主义的确有一定的诱惑力,它能够给人以安全,甚至给人以实惠。不过,它同时也使人麻木甚至颓废。但是,问题不在于要不要理想主义,而在于是否自觉自愿地追求理想主义,同时,追求的具体的理想是否与人道主义、英雄主义相协调。(参阅本书第十八章《人格三要素与自我实现》)
理想主义不存在过分的问题,它只是一种健康的价值倾向,它是一种人性的自然要求。只有具体的理想才谈得上是否恰当是否过分。人们往往在反对具体的“理想”的时候,把理想主义也丢弃了。
理想主义的失落已经引起注意。例如,朱学勤认为:要警惕假批理想主义之名,行犬儒主义之实的颓废思潮。他提出“精神比矮运动"这个概念。在摧毁卢梭的道德理想之时,粉碎了一切道德和理想,在挖法国革命的根时,断了一切革命的命脉。
他指出应该提倡健康、合理的理想主义:从哲学立场上说,首先放弃柏拉图式的先验主义的建构理性,代之以海耶克、波普所说的经验主义演进理性。在社会层面上,放弃对大众的强迫性道德改造、道德化的人治体系。(朱学勤《理想主义的合理边界》《南方周末》,1997年10月31日。)
由于理想主义一词的使用过宽,于是又加以限制“健康、合理”、其实,理想主义不存在“健康、合理”的问题,具体的理想才谈得上“健康、合理”。
“经验主义演进理性”,这大概是中国文化中最缺乏的成分。所谓“演进”, 就是要让“理想”增加开放性,能够不断地修正。
当社会与人经过了最新定位,就会面临一个重建理想的任务。对于理想,应当做到“健康、合理”。但是,什么叫“健康、合理”?这个问题的提出,实际上意味着:对人类的一切行为都要限制,对于追求理想的行为也一样。一种行为理想,应该与其他两种具有全人类性的行为理想协调,如果不受其他行为理想的制约,就可能带来不幸甚至灾难。例如,对于理想的追求如果脱离人道主义、就会导致独断、专制。如果脱离英雄主义,就会导致平庸,或者半途而废。
其实,应当把理想与理想主义区分开。具体的理想常常会有错误,需要修正,但理想主义本身谈不上什么错误,理想主义是具有全人类性的行为理想。
一个人有理想主义的追求,至少说明他为潜能的发挥开放了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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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俗艺术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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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现在的躺平主义有联系的一幅画。
( 摘自《活出最佳状态》许金声著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出版社第243-2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