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韭菜饺子
(2011-05-26 18:00:05)
标签:
父亲母亲韭菜饺子情感杂谈 |
分类: 恍惚·若有所思 |
收拾父亲遗物时,又见到了那支擀面杖。老红木的,大小刚刚趁手。
除了烧得一手好菜,父亲包的饺子在人艺大院里几乎无人不晓,尤其是韭菜猪肉馅堪称一绝。饺子出锅前总有不速之客敲门。以至于每次开门总是心里发慌,担心饺子包的不够吃。
包饺子的活儿我和妹都乐得掺和,靠我们的速度能按饭点吃上饺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包不了几个我和妹就已经满脸挂彩了。等母亲一出声,也就顺水推舟在旁讨个清闲。远远看父母搭档包饺子是种享受。父亲揪面剂子大小均匀,擀面杖下面皮如飞。在江南女子里,母亲包饺子的速度和外形算是无可挑剔了,但仍是撵不上父亲擀皮的节奏。余光见到饺子皮成堆了,父亲会停下来随手捏上几个。馅上皮,双手合抱一压,一次成型。这招到现在我也没学成。
饺子上桌前,父亲和我早已面对而坐。
我几乎没正经八百的叫过一声父亲。通常父子见面,不是勾肩搭背、就是称兄道弟,酒桌上更是没了大小,母亲对此早就见怪不怪的了。“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有了这话,母亲自然是拦不住父亲的兴致。父亲好喝一口也是出了名的,只是酒量远不及儿子。很多时候我只是在陪父亲,母亲感觉差不多了会给我个眼神。我知道,该踩刹车了!
直到父亲去世前,家里一直保留着传统。父亲说这是祖辈上的老话,“回家的面条,滚蛋的饺子!”离家远行前给儿子包的这顿饺子是必不可少的。
父亲第一次手术后,韭菜就在父亲的菜谱里消失了。
事实上,严格来说,父亲在餐桌上喜好的口味都成为了回忆。为了对抗胰腺肿瘤的复发,母亲和妹严格遵照医嘱安排父亲的膳食。这对于并不完全知道病情的父亲,摩擦是不可避免的。
那个下午,午睡后。终于,父亲提出要吃韭菜馅的饺子。
对于父亲的要求,母亲是无力反驳的。妹出面仍无效果,母亲的电话打给了我。
一切刺激的和发物都是绝对禁止的,这是中西医两位主任的禁令。
我在电话里和父亲开起了玩笑,并承诺放下电话就给医生去落实韭菜的问题。
一刻钟后我重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信誓旦旦的分析了目前不能吃韭菜的深刻原因,并强调这只是暂时的困难,等病情好转后一定让您亲自上阵包韭菜饺子。
父亲勉强接受了建议,隔着电话我也能看到那张无可奈何的脸。随后的几个月里,父亲仍对韭菜饺子的事耿耿于怀。每当提及母亲搬出我挡驾,父亲也就不再言语了。
一年八个月又五天,父亲是在清汤寡盐中度过的。
全家人都在企盼奇迹的到来,终究,奇迹并未发生。
春节前,父亲的病情再度恶化。这次入院父亲没能再走出病房。
征得李主任的同意,我赶回北京处理剧组的事。等我攥着返程机票,等待天亮的时候,妹的电话打来了。
父亲不肯等我回来,走得很安详,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了病床上。
后来,我问母亲弥留中的父亲还说起过什么。母亲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隐约记得父亲提起过韭菜、擀面杖。
清明细雨里,我从厦门的剧组赶回武汉。
母亲把自己捯饬得很精神,正从厨房往外端饺子。
我从背后搂住了母亲的肩膀,“韭菜猪肉馅的!”母亲点头,泪也落下。
又记:父亲离世后一直想写点什么竟不敢下手,甚至在心里从未接受父亲离开的现实。清明,站在父亲的坟前,才切身体会到父子已分隔两世。我知道,这辈子是没法再吃到父亲亲手调制的韭菜猪肉馅了。也许,当时应该满足父亲再吃顿韭菜饺子的愿望!这遗憾,也只有寄托在每年清明给父亲摆放在坟前的那碗韭菜饺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