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兰亭的行动步伐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来。小心第一天没有回他的话，他就坚持不懈地向小心的办公室里送花，每周一束。现在公司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小心在走桃花运。小心知道小常没有给那些八卦的人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新动向，这点让她多少有些安心。小常毕竟是个细心的人，对她提供尽可能的保护，这些小心明白地感受到了，可是总觉得如同隔靴搔痒，无力且无用，更添丧气。小心始终没有搭理兰亭的花，兰亭也从没有给她的办公室或私人手机上打电话。没有生命的卡片毕竟不象真实的声音那样骚扰人的生活。小心以为时间拖得久了，兰亭会被软钉子磨光了锐气，事情就此烟消云散。可惜她错了。五个星期以后兰亭改变了策略，他登门拜访他以前的导师，也就是小心的父亲。

 

周末小心照例回到父母的家里。爸爸跟妈妈都好像有心思，想要告诉她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小心看出来了，直接问他们：“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啊？”

 

李母跟老伴交换了一下眼神，拉着小心坐在沙发上，谨慎地说：“小心啊，昨天兰亭来过了。”

 

小心一听，火就上来了，这几个星期憋的闷气一发不可收拾，大声地喊出口，声音尖利得有点极端：“他来干什么？”

 

李母马上安慰小心：“小声点，小声点。看，就说你肯定会发脾气，我们都不敢告诉你。你先慢慢听妈妈说。兰亭说这些年在外面学了不少知识和本事，他要回国创业了。他说非常感谢你爸爸以前的培养，特别是给他提供了那么好的留学机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以后会经常来拜访老师的。”

 

小心听到这里，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听他这话感觉是在说他那些忘恩负义的举动都是爸爸教的？

 

李母接着小心翼翼地说：“我们知道你们以前是朋友，现在见面会尴尬，所以不知道怎么跟你提这事儿。兰亭说，当时他到美国人生地不熟的，看不到前途，生怕耽误了你，才提出跟你分手，也知道你会很难过，所以这次他特意说，以后他会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来看你爸爸。这孩子还是挺懂事儿的，你们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别老象是人家欠你似的，啊！”

 

小心爸爸在一边插嘴：“这年头能放弃美国的优越生活回来给祖国作贡献的人，不多啊，兰亭这孩子能做到这一步，说明他的心是好的。再说他也没结婚，可见还是挺顾念你们的情义的。你就把心里的疙瘩放一下吧。”

 

李母跟着补充：“实在不爱见他我们也不勉强你，左右你们也不会碰到。我们今天也就是跟你打个招呼，告诉你兰亭回来了。”

 

听到这里，小心“扑哧”笑了一下。爸爸妈妈以为她想开了，岂不知小心是怒极。当年怕父母担心，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跟兰亭的关系亲密到如何程度，没有告诉他们兰亭给她的诺言，没有告诉他们越洋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后来没有告诉他们兰亭去而复返，没有告诉他们兰亭重起鲜花攻势。这些竟然给兰亭钻了空子。兰亭真是太了解她了，人也太精明了。

 

兰亭不仅没有挽回小心的爱，反倒因为到李教授那里亮相而彻底惹恼了小心。她心里原本悬荡的感情一下子落了实，厌恶和愤怒占了上峰。兰亭从不在小心的工作地点和私人空间出现，他采取迂回战术。人才总有人赏识，即便小心的老板不录用他，凭他的本事和学历，找个满意的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的。精挑细选，兰亭接受了跟小心的公司同一性质的另外一家大型企业的聘请。之后，兰亭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工作，很快就得到上司的赏识，职权迅速扩大，很短的时间内就成了销售部门的核心人物。兰亭想的是，他要向小心证明自己的实力，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她，让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再次有展现的舞台。

 

如今他们是同行又是竞争对手，在很多公开场合，展示会，招聘会，娱乐场所，小心都能看到兰亭，甚至有一次在机场侯机大厅不期而遇。兰亭总会有礼地跟她寒暄，握握手，说两句应酬话即离开。表面上看起来属于正常的人际交往，然而小心总觉得兰亭眼睛里有一种特殊的神情，给她很大压力，象是一种挑战。最让她气愤的，是兰亭在其他人谈起她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一句：“我们以前曾经认识。”或者时不时故意用引起旁观者兴趣的姿态看她，眼睛里漂着被人理解为“深情”的东西，然后又恍然大悟地收回目光，讪笑着岔开别人探询的眼神，欲彰弥盖。

 

每次见到兰亭，小心都没有好心情。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么多年的风雨历练，按说她早应该是个刀枪不入的铁金刚了，难道潜意识里还是余情未了？不对的，小心一遍一遍地告戒自己，错一次可以原谅，再错就是自作孽了。

 

秋天的广州，气温还是有些高，湿度也有些大,开完广交会的小心信步走在珠江之畔。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 做成了几笔大生意，公司5年后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了, 小心自己也可以得到很大一笔提成。 她到不是在乎钱，关键在此次广交会上，她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打败了许多诸如兰亭这样的对手。 想到兰亭， 小心摇了摇头。 兰亭的伎俩不仅不高明， 反而显得很可笑。 在一个两个人面前暗示他们以前认识另小心愤怒,在所有人面前都这么暗示就开始让小心发笑了，觉得兰亭从美国回来，由原来的英俊小生，变成了一个唠叨婆。不知他是否还弹钢琴，要弹的话，以他这种修养是不再适合弹肖邦和柏拉母滋了。 小心觉得他去给赵微这样的破嗓子伴奏正合适。

 

快走到珠江桥旁， 隐约的好像后面有人在叫她。 她回头向远处张望， 雾朦朦的什么人也看不到。 小心刚想转过身， 那个声音又叫了她一下， 还似乎近了一点。 小心转了个圈， 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刚想道对不起， 一看此人却是兰亭。

 

"你， 你怎么会在这? 跟踪我吗?", 小心有点愤怒的说。

 

"是，是在跟踪你。 跟踪你好半天了。 "，兰亭做作的耸了耸肩。

 

"兰亭， 有点风度好不好， 你跟踪我干什么! 刚才是你在叫我吗?"

 

"是的， 是我叫你, 想请你吃顿饭。"

 

小心双手交叉在胸前， 上下打量了一下兰亭， 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兰亭啊， 兰亭, 你看看你自己。 想当年你也曾风流倜倘过, 现在连叫我的名字都不敢大声叫。 在美国锻炼了这些年，勇气，风度，胆识都锻炼掉了?"

 

兰亭稍微的有些恼怒。 他承认自己过得不怎么样， 棱角磨没了， 智力衰退了， 才华枯萎了。 前几天上桑拿， 碰到小姐的纠缠。 咬了咬牙和小姐做了回游戏， 结果自己怎么也不行。 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放弃了。 小姐却不让他打折扣， 行不行都要掏同样的钱, 小姐拿了钱还冲他撇了撇嘴。 现在小心这么说他，

无疑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兰亭压了压火，

 

"吃顿饭吧， 我们谈一谈。"

 

"兰亭， 你很无聊， 很庸俗， 我不想和你吃饭， 也不想和你聊。 我们之间早就完结了，而且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现在这么纠缠来纠缠去的有什么意思? 有点自尊好不好。"

 

"在你面前我早就没有自尊了, 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如果这顿饭后， 你还是决定不再理我，我保证，向天发誓我会从你的视线里永远消失。"，兰亭说话的时候，眼神极具期待， 眼里充盈了泪水。

 

小心犹豫了片刻， 微微的点了下头。

 

他们去了家高级酒家。 说是高级， 也同广州其他的饭店一样， 吵吵嚷嚷的。 兰亭执意要来这， 说是有特色菜， 小心皱了皱眉也就跟来了。 心说， 他连吃饭都变得庸俗了。

 

席间小心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全看兰亭一个劲的喝酒，唠唠叨叨的不停的诉说。 中心意思只有一个， 他是爱小心的。 过去爱， 现在也爱, 越爱越深。 他当时在美国的举动完全是迫不得已, 他虽然功课很好， 可是英文一般， 动手能力也不强。 开始干TA(助教)， 学生有意见， 干了几个月干不下去， 只好转成RA(研究助理)。RA老板不满意，让他干的活他老完不成,后来干脆就要停他的资格了。 没了奖学金， 他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自己掏不起学费，就只能回国。 回国不是太羞杀人了么?! 他走前给小心许了那么多愿, 一事没成呢， 就打道回府，他丢不起这个人,也对不起小心。兰亭可不想像其他同学那样的打黑工。一是危险，

二是自己从来就自我感觉良好，给别人端盘子的事他可不干。 巧的是， 老板的女儿和他当时听过同一门课。 那个女儿功课不行， 老来问他问题， 一来二去的， 她就开始勾引他, 注意， 是她勾引的他。 想到他今后的前程， 他不得已才和她上的床。 其实他也是牺牲品， 那个女儿不知和多少个男的上过床， 他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而且后来被无情的抛弃了。

 

说到这， 兰亭开始声泪俱下, 并借着酒劲抓住了小心的手。 小心飞快的把手抽了回来， 厌恶的皱了下眉头。

 

"听起来挺动人的。 这么说你这么干其实是为了我?!"

 

"对啊，对啊! 我要实现对你的承诺， 我要让你过上幸福生活， 永远无忧无虑!"

 

"幸福生活呢?", 小心嘲讽的一笑。

 

"幸。。。， 不是。。。，不是你不要了么。"，兰亭脸红红的， 但脑袋并没有垂下。

 

"哈哈哈。。。"，小心这回大笑了，"你和别的女人睡觉是为了我， 为了我这位即将结发妻子， 为了我这个苦苦等着你的， 真心爱过你的恋人。 我看你的这个博士学位该交回去了, 别忘了我也有博士学位， 我的脑子也会思考。 哼， 我原本以为你能编出什么更好的借口来呢， 就这个啊! 留给你自己将来骗别的小姑娘吧!"

 

小心说完站起身就走, 兰亭再一次的抓住她的手，

 

"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吗! 我和她在一起其实特别痛苦， 有时都想自杀了之!"

 

小心把手甩脱, 冷笑一声说，

 

"我看正相反， 你不但不痛苦， 反而特别快乐。"

 

"你怎么知道?"

 

"你那次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告诉我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