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要北归的头一天晚上，小心在旅馆房间里闷得发呆，决定还是一个人去江边走走， 吹吹风。 出了旅馆就觉得好像有人跟踪她, 小心开始不敢确定， 也怪那个人跟踪的技巧太拙，走了几十米后，小心百分之百认定是有人在跟踪她。 她不想马上折回旅馆， 只好专找亮的和人多的地方走。 走到一个转弯处， 她先假装整理鞋带，然后突然起身，迎着那个人快步走去。奇怪，那个人并没有显出慌乱和要躲闪的意思。 走到近前小心一看， 原来是小常。

 

"怎么会是你? 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小心生气的问。

 

"没什么心姐。 看你这么晚一个人出来， 我不放心。"

 

小心盯着小常看了三秒钟， 然后笑了。 她觉得小常虽然是个孩子， 可真是心细。 对自己也非常关心， 可她内心里对他产生不了感情。 不知怎的， 小心总是喜欢厚实的肩膀， 宽阔的胸怀，成熟的面孔。 兰亭以前总是在表面能满足小心的心理标准。 那时候她还年轻， 看不透男人的内心深处, 现在小心大了， 对男人的基本要求还是没变， 只是又多加上了内在美的标准。

 

"唉， 怎么说你呢。 谢谢你! 那就一起走走吧。"

 

小常兴奋的笑了， 两步走到小心身边, 然后学着欧洲绅士那样的将一个手臂张开。 小心看了一眼， 笑了一下，并没有接， 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小常尴尬了一下， 耸了耸肩，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江边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心扶着护栏， 看着江水，一句话也不说。 小常有几次想动嘴, 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敢张开。

 

小心看着一江秋水，里面五颜六色的，周围的高楼大厦都竞相想把自己绚丽的面孔映在江里, 小心的心情却是灰白的。 每到触景生情的时候， 她都是惆怅多于感慨。 想起自己这么些年走过的路， 不能算成功， 也不能算失败。她可以算做一定意义上的女强人了，女强人在感情道路上便要磕磕绊绊。是她们要求太高了吗，是她们觉得天下的男人都不足以给她们的爱情花蕊上洒上甘露吗， 还是她们太自我封闭了， 觉得她们比一般的女人有判断力， 认为世上陷阱多于坦途。 小心想不明白， 事实上她也努力过. 只不过走了所有女强人的老路, 到了还是孑然一身。

 

"呼。。。。。。。。。。。。"， 小心对着江水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时候她感觉小常在用手臂碰她, 她敏感的缩了一下身子， 瞪了他一眼。 却看见小常下巴一翘一翘的冲她暗示些什么。小心转头一看,不远处那朦胧昏暗的身影分明是兰亭。

 

小心还没有招呼的意思呢， 那边兰亭已经姗姗的走过来了。 小心觉得好笑， 想不出今天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为什么这俩个宝贝都要缠着自己。 小心想转身离开， 可一股好奇心把她的双脚钉在了原地。 她想看看当着小常的面， 兰亭还能出什么花花肠子。 小常的脸色显得很凝重， 像是如临大敌一般， 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兰亭走到跟前， 上下打量了打量他们俩, 语调阴森森的说:

 

"不是听说你已经走了吗? 怎么还会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慢步。"

 

"你无聊透顶!"， 小心面无表情的说，"你以为你是谁? 再纠缠我，我要报警了!"

 

"哼!", 兰亭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想报就报吧， 反正没了你我在哪儿呆着都一样。 我说， 这小毛孩子还有点我当年的影子啊， 嘿嘿!"

 

小常气的脸通红， 紧握拳头, 刚想出言反击， 突然见他的眼睛挣大了， 不自觉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小心和兰亭顺着小常的眼神望去， 不由自主的也都吓了一跳,他们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一伙着装怪异的青年人给包围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兰亭声调怪异的问。

 

"干什么? 不干什么， 你只要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就可以滚了。 还有你!", 一个头目模样的家伙指了指小常。 "至於这位倩女么， 当然要留下来陪我们几个玩玩了。"

 

"你， 你混蛋! 大庭广众下就敢干坏事。 我，我可要喊了。"， 兰亭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但还是挣扎着说出来了， 并且用身体挡了挡小心。

 

"喊? 喊呀， 你尽管喊, 看看有没有人会出来答理你。去你妈的吧!", 那个头目挥出右拳一下子把兰亭打倒在地。 小心，哎，了一声, 低头看见兰亭捂着脸在地上痛苦挣扎。 她抬起头来， 怒视着那帮家伙， 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愤怒和鄙视。

 

"财物你们可以都拿走， 你放开他们，快走吧! 你们就不怕巡警和治安吗?"

 

"哟， 这小妞调子也这么好听, 一会玩爽了别忘了给大爷多叫几声。 怕什么巡警， 别耽心， 就这么哥几个， 保你一会儿就完事， 来吧，宝贝!"

 

那几个流氓说完一下子抓住了小心的胳膊,那个当头的一把就撕开了小心的衣服, 小心的一只鲜花般乳房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小心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除了愤怒还是鄙视。

 

"哟， 瞧啊， 我的眼力没错吧。 这丫头就是他妈的嫩。"

 

"你们，你们， 我，我求求你们放了她吧, 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钱。"， 兰亭满脸是血，强挣着哀求那几个流氓。其中一个个子大的流氓狠狠踹了兰亭一脚。

 

"你妈妈个X， 你的钱我们也要， 跑不了。 大爷们现在是要人， 嘿嘿， 来呀。"

 

就在这紧要关头， 只听不远处有人喊， 那边怎么回事? 你们在干嘛? 小心感觉到流氓们有些慌乱， 抓她臂膀的手有些松动。 小心不失时机的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抬起脚，先是踢中了那个头目的命根子， 然后抬手用手指向另一个流氓的眼睛戳去。

 

啊! 啊!

 

两声凄厉的惨叫顿时响彻夜空。 有情况!有情况!不远处喊声加着脚步声迅速向这边传来。流氓们乱做一团，有的已经开始逃跑。小心的那脚把那个头目踢得不轻， 蹲在地上缩做一团。两个同夥拽了他几次都没拽起来,后来实在不行了就拖着他跑。 跑过小心身边的时候， 那个头目不知一下子从哪里来的劲力, 挣脱了同夥， 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砍刀向小心头上砍去。 小心尖叫着躲过去了这一刀， 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地。 那个头目不甘心，第二刀又随即砍了过来。 这下小心没处躲了， 心里叹了口气，同时闭上了眼睛。

 

啊!!!

 

小心一机灵， 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不过怎么不觉得疼呢， 只是有些液体从脸上流下来, 而且那个喊声好像也不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 她试着睁了下眼睛, 眼睛睁开了， 还能看见眼前的世界。 太好了! 证明她还没死, 生命还附着在她体内。 眼前的景象却吓了她一跳。 流氓已经跑不见了， 身边有些穿制服的急匆匆的追过去。 兰亭躺在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 脸色特别的惨白。 怎么了? 他的身上什么东西不对劲? 地上是什么? 啊?!!! 是一段带着手的胳膊, 而兰亭的左手臂上却少了一块。 怎么回事? 怎么会成这样? 小心挣扎着向兰亭爬去， 她想帮他，不知道怎么帮, 想安慰他， 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片刻还是帮兰亭攥住了断臂， 好帮他止血。

 

"兰，兰亭， 是那个家伙砍的吗?"

 

兰亭费力的点点头。

 

"是，是为了保护我吗? 你替我挨了这一刀? 用你的手臂生生去挡的?"

 

兰亭费力的又点了点头， 同时居然还微笑了一下。 小心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她在歹徒面前就没恐惧过， 她现在恐惧了, 她感激了， 她不知道想什么好了。 这个伤透了她的心的人， 居然用生命去保护了她。 小常呢? 小常应该在啊? 整个过程中怎么没有听到他的一点声响? 小心环顾了一下四周， 找到了小常。 小常离他们并不远, 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受伤了吗? 他们打你了吗? 小心关心的问。 小常摇了摇头。 小心略微宽了下心， 那你过来帮帮我， 兰亭伤得很重。小常努力了一下， 没有动得了窝。 你怎么了? 小心问。 小常只是摇头说不出话来。 暗淡的灯光下， 小常的下体部位好像湿乎乎的。 小心突然明白了, 小常已经被吓的丧失行动的功能了。 小心皱了下眉头， 想大声喊人帮忙。 兰亭这时微微的拉了她一下, 她向兰亭伏了过去, 兰亭用极其微弱的力量帮她把衣襟拉上, 原来小心的胸部还敞着， 她还没来得及注意自己。

 

兰亭努力的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嘴唇动着，但发不出音响。 小心把耳朵凑到他的耳边, 兰亭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句，

 

"我说过了，我还是爱你的!"

 

刀口切的齐整，救护车来的及时，医院抢救的尽力，兰亭的断臂居然给接活了。 这一阵子， 小心时时刻刻陪在兰亭身边。 公司那边有博士副经理照料， 她很放心, 只是有些决策还得她在电话里做。 小常也没走, 忙前忙后的帮着小心。 他干起活来还是那么卖力， 还是那么细心, 只是人变了一些。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 从来没人看他笑过, 也不说话， 每天闷头来， 闷头走。 小心挺可怜他的, 知道他脆弱的心灵遭到了重创。 这种创伤有时是致命的， 会改变一个人一生今后的命运。 小心想安慰安慰他， 等了一个月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常现在都不正视小心的目光, 小心吩咐他干活， 小常听的时候， 眼睛不是看着窗外就是盯着地板。 小心后来决定放弃努力, 小常虽然是个孩子气十足的年轻人， 可毕竟已经是20几岁的大人了, 他的创伤只能由他自己来治愈。

 

兰亭显得却快活无比, 他好像不在乎什么断臂不断臂, 胳臂没接活之前他有说有笑， 接活了以后他也没有特别的激动。 每天只要看见小心，他的眼睛就开始放光。 连医生都被他这种乐观的态度所感染， 以至於后来得出结论， 说是兰亭断臂好的快， 一定是和他的态度有关。

 

小心虽然尽心照料兰亭， 却对他的有些过於亲热的话语和举动不加反应。 她很感激兰亭, 也为他当时的那种近乎于英雄行为的举动所深深感染, 可她不想和他回到从前。 从前发生的事已经发生, 对小心来说， 当这扇感情的大门开启的时候， 她是用了全身心去呵护的, 当这扇感情大门关闭的时候，她的心也去掉了一大半。关闭的大门即便是有金钥匙，也是很难去除那层经年的锈垢的。

 

这天， 病房里来了一位新大夫, 新大夫的身后跟了一大串实习的大学生。 大夫走到兰亭的病床前， 拿起病历仔细看了看, 又问了兰亭一些问题。 无非是感觉怎样，有无不良反应之类。 然后又给实习生们讲解了一番术前， 术中， 术后护理等一系列问题。 最后他握了握兰亭的手， 祝他早日康复。 整个过程中， 小心都在低着头看一本书。 等人们哗哗往外走的时候， 她起身， 看看兰亭需要什么。 刚站起来就听见有人叫她，

 

"小心? 真的是你吗， 小心?"

 

小心吓了一跳。 左右环顾了一下， 发现是那个新大夫在叫她。 她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 好像在哪儿见过， 又不敢太肯定。

 

"你是。。。。?"

 

"张中涛啊， 你怎么忘了， 你的高中同学啊!"

 

"啊! 张班长啊。 你这变化的也。。。"

 

"太大了是吧。 唉， 老了! 你可是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快别说了， 都成老太婆了， 哪来的年轻漂亮。 哎， 你怎么在这?"

 

"啊， 我在这工作， 是这个科的主任, 我刚从美国开会回来。 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老同学。 哎， 你怎么会。。。。。。。。"

 

"。。。。。。 "

 

小常和兰亭看着他们俩亲热的交谈，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都低下了头想心事。

 

...

 

爱总是令人惆怅，

伤心，三年，五年，七年，十年

一样是无法消却。

你是他的宝，

千千万万的琐碎他为你细心照料，

无休无尽的缠绵他为你量身定做，

 

可他一失足，

不慎将你从他手心滑落，

你自此落入无尽的幽怨。。。

 

如一颗尘埃 飘无定向，

无论你或他 用尽一生的铅华，

也无法将你 从幽谷中捞起，

 

过往的爱都化成泪水，

如雾气般围绕着尘埃，

在幽谷中，凝成雨露，化作迷雾，

周而复始的循环着。。

 

男人的宝啊，

你却无从解脱！！！！！！！！！！！

 

(完）